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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魅洲之秋漪(2 / 4)

作品:《千魅洲

况云急了:“难道我待你就不好吗?”

左秋漪哑然失笑,下意识地伸手就去抚况云的头顶,仿佛这孩子说了什么傻话般:“不一样的,殿下……”

被废这么多年,只有左秋漪仍称呼况云“殿下”,平时不觉如何,此时听来况云只觉委屈不已,一下似奓了毛的猫样,破天荒地冲左秋漪发了火:“别叫我殿下!”

你为什么,为什么就能叫他“赵大哥”?

后面半句终是没能吼出来,况云在左秋漪错愕的目光中,猛地钻进了被中,小猫样别扭地生闷气,任左秋漪怎样哄都不肯再出来,倒是左秋漪作势要走时,一只手闪电般从被窝抽出抓住她。

房中霎时静了下来,许久,少年才在被中闷声闷气道:“你别走,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你相信我……”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就在这个风轻云淡的夜晚,左秋漪得到了况云的承诺,却也终于敏感地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四)

一番私会后,况云与元相便开始谋划。

只因三皇子残酷嗜杀,断不适合当储君,元相与朝中几位重臣相商,又私下取得太后的支持,做出了“光复正统”的决定—

扶持况氏嫡孙,前太子况云为帝!

如今夷帝病重,恐怕拖不了几年,他们刚好趁机培养势力,暗中联络旧臣,订下周密计划,只待那一天的到来。

夷帝驾崩之日,便是起兵之时!

况云踌躇满志,多年囚禁生涯仿佛看见了曙光,然这一环扣一环中,还需一个心腹之人,潜伏在夷帝身边,充当内应。

当又一个深夜,元相造访,于灯烛下将此事提出时,况云愣了愣,脑海中鬼使神差地蹦出一个名字。

他望了一眼左秋漪,又看向元相,终是抿了抿唇,沉吟开口:“我倒有一人可用。”

“谁?”

“御前侍卫,赵清持。”

话音一落,况云身后的左秋漪颤了颤,赫然抬头。

月下庭前,风吹云动。

赵清持凝视了左秋漪许久,一声叹息:“你为了他当真是不惜一切呀……”

他深吸了口气,按住左秋漪的肩头:“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答应。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你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等此事一了结,我便带你走,好不好?”

左秋漪眨了眨眼,并不回答,只是任赵清持拥入了怀中,怔怔地望向虚空。

彼时他们都不知道,暗处长廊上,一道人影静静地望着这一幕,少年紧紧握住双手,一拳捶在了柱子上。

等,他只有等,等自己长大,夺回江山,将她牢牢拴在身边。

在暗中筹划间,夷帝的病渐入膏肓,在艰难地拖过了三年后,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表面平静的东穆皇朝,内里早已波涛汹涌,仿佛一触即发,元相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连夜赶到了西园—

宫墙之内的风,终是要起了。

送走元相后,况云在昏暗的房中,擦拭起了一把剑,寒光映着他狠厉的眉眼。

明天,他将率兵一举攻入大殿,杀他个措手不及,并用这把剑,在夷帝灵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手诛杀三皇子!

然后元相与太后将站出,宣读一份“遗诏”,一份由赵清持替换出来,传位于况云的“遗诏”。

一切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兴起,在三皇子一党还来不及反应时,便彻底地尘埃落定。

当夜,一直睡不着的况云,悄悄摸进了左秋漪的房间,在她床前站了许久,直到左秋漪惊醒过来,颤声唤了句:“殿下?”

黑暗中的况云这才轻嘘一声,如只小猫般,钻进了左秋漪的被窝中,不由分说地搂住了她的腰。

“我今晚和你睡好不好,就像以前一样,我保证不乱动……”

黑暗中,她小心翼翼地抚过他的长发,柔声开口:

“殿下……在害怕?”

少年不答,许久,才闷声道:“告诉我,明天你会等我凯旋,无论怎样,你都不会离开我,对吗?”

左秋漪怔了怔,还来不及出声,已被他拥入怀里,伴随着滚烫的热泪,叫她呼吸不过来。

“你别走,你别走好不好……”

她不知道,他心头有多害怕,他怕大事一了,她就跟赵清持跑了;他怕明日万一起事失败,他身首异处,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也许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有些东西如果再不说出口,就当真来不及了,至少让她知晓他的心意,这样,他才再无遗憾。

(五)

左秋漪在西园里独自等待。

外头早已乱作一团,刀剑悲鸣,只有她这里固若金汤,守着层层叠叠的侍卫。

她脸色苍白,一颗心七上八下,满脑子都是况云的身影。

不是没有察觉,但昨夜少年灼热的情意仍叫她措手不及,她心乱如麻,看着怀中人眼角的泪痕,她几乎一夜无眠。

如今等在西园里,她才尝到那种刻骨的害怕,从清晨等到黄昏,她浑身颤抖着,像熬了一辈子那么长。

终于,当暮色四合,如血的夕阳笼罩了整个西园时,那道俊挺的身影由远至近,如风一样奔向了她—

泪水夺眶而出,回过神时,左秋漪已被况云抱起,又哭又笑地转起了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少年已比她高出许多,一袭戎装血渍斑斑,有力的臂膀紧紧搂着她,像是一生一世也不会松开。

紧跟而来的赵清持停在门边,瞳孔骤缩,看着这一幕心头一紧。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花香,冲淡了风中的血腥气,带来一片安详的美好。

这一年,况云十五岁,左秋漪二十五岁,赵清持二十九岁。

新皇登基,举国欢庆。

十年囚禁生涯恍如梦一场,昔时羸弱孩童,摇身一变,成了东穆的少年天子。

但当宴席上,论功行赏时,赵清持的一句:“臣别无所求,只求陛下赐婚臣与秋漪姑娘。”却叫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愣住了,漫天烟花下,众目睽睽中,况云一时间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他下意识地就去看左秋漪,但那道纤秀身影却低下了头,如夜风中一朵幽昙。

宴席上被敷衍过去的赵清持,对况云“再过几年”的说辞并无太大反应,仿佛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他只深深看了一眼况云,一只手在案几下紧紧握住了腰间剑。

事实证明,人被逼至绝境,总会想着孤注一掷。

当年被囚西园的况云会,如今久候无期的赵清持同样也会。

他单枪匹马,直接去见了太后,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竟求得太后赐婚,趁况云还在睡梦中时,连夜就驾着马车带左秋漪出了城。

直到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时,左秋漪的身子仍颤得厉害,她知道自己欠了赵清持太多,无论怎样都该还了,可如今星夜下私奔,她脑海里竟克制不住,全是况云那张少年意气的脸。

她看着他长大,陪了他十五年,朝夕相处间,早有什么融入彼此的骨髓,注定一辈子不可分割……

很多东西她不会去说,但她心中明白,她比他大十岁,即使他不介意,但她也是不愿去拖累他的。他的人生还那样长,他应当配上更好的女子,等日子久了,他对她一时的迷恋就会渐渐消散了,她会在遥远的地方祝福他……

眸中有水雾升起,左秋漪伸手去抚,只摸到一手的泪。

她从窗口往外看去,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都城,心中悲怆莫名,却只能留下最后一句,轻轻飘荡在风中的一句—

“再见了,我的陛下。”

(六)

况云率兵赶到城郊时,只看到一地鲜血,赵清持以一人一剑的姿态,独挑一群杀手。

等况云将赵清持救下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左秋漪跌跌撞撞地跃下马车,扑到他身旁,泪如雨下:“赵大哥,赵大哥……”

赵清持俊秀的脸庞上满是血污,他艰难地抬起手想去安慰左秋漪,却只无力地触到了左秋漪随身携带的那块玉佩。

“这还是十年前……我在树下送给你的,原来,原来都这么多年了,可惜,我还是等不到你啊……”

赵清持眸光渐渐涣散,虚弱的语气中饱含遗憾,左秋漪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不,不!”她抓住赵清持的手贴在脸上,泣不成声,“赵大哥,我现在就嫁给你,天地为证,我们现在就成亲!”

没有红烛,没有喜服,左秋漪抱紧赵清持,对着皓月长空就地三拜,直到赵清持含笑咽了气,她仍抱着他的尸体不愿撒手,泪流不止的模样叫况云心如刀割,咬咬牙,不得已一记手刀击昏了她。

那群杀手是三皇子豢养的死士,因赵清持做了内应,他们此次专为寻仇而来。

当况云将调查结果告诉左秋漪时,她正跪在赵清持的灵堂前。

外头下着大雨,昏天暗地,萧索得叫人心慌。

“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害死了他……”仿佛失了神般,眼泪顺着脸颊淌下,那道纤秀的背影微颤着,看得况云心如针扎。

左秋漪以未亡人自居,为赵清持守了一年孝。

她被强留在宫中,况云天天都来看她,各种劝说无果后,况云终是忍不住怒道:“你就打算这样为他守一辈子吗?你明明……”

不喜欢他!

后面半句依旧是没能说出来,房中静了许久后,左秋漪忽然幽幽开口:“我今年二十六岁了。”

况云一怔,却听左秋漪接着道:“陛下风华正茂,而我……已经很老了。”

声音在房中久久地回荡,透着难言的沧桑,况云在瞬间明白了过来,绕到左秋漪身前,很轻很轻地捧起她的脸。

两个人四目相接,鼻息以对,仿佛光阴逆转,不辨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