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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魅洲之秋漪(1 / 4)

作品:《千魅洲

楔子

北陆南疆有一家天命馆,住着一位天命师,他无所不能,能为上门的客人解决各种烦恼。

这次的客人有些特殊,他一身华服,看起来身份尊贵,却抱着一个沉沉昏睡的女子,脸上是几近绝望的神情。

“她不肯醒,她怎么也不肯醒……”

暖烟缭绕中,天命师苍白的手举起一只雕花茶壶,姿态优雅地沏了一杯茶,推到了客人面前:“别急,慢慢说。”

茶香四溢,如梦如幻,透过氤氲热气,女子秀美的脸颊朦胧一片,静好如画。

(一)

左秋漪自愿请命,进入西园服侍被废的小太子时,一个十五岁,一个五岁。

满园萧瑟中,小太子况云坐在台阶上,伶仃的背影倍显单薄。

他一见到左秋漪眼圈就红了,想哭却又不愿哭出来,反而吸了吸鼻子,冷冷道:

“你来做什么?我不要你服侍,你快走!”

声音依旧稚气而熟悉,左秋漪一听便明白况云的用意,强压下心头酸楚,作势转身:“那奴婢当真走了?真的走了……”

果然,脚步还未迈出,那个小人儿便猛地站起,一下扑入她怀中,泪水夺眶而出:

“秋漪姐姐,我父皇死了!”

悲恸至极的泣声里,左秋漪紧紧搂住况云,哽声道:“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太子受苦了……”

景阳二十七年,九王爷兵临城下,夺朝篡位,杀允帝,囚太子,一番风云变幻后,东穆江山就此易主。

太子况云被软禁在西园。一夕之间,从云端跌入尘土里,所幸他的皇奶奶,九王爷的生母极力保他。九王爷目的达到,也不愿再担个残杀幼侄的恶名,便留了他一命,却是生不如死。

西园的日子艰苦萧瑟,若不是左秋漪的到来,才五岁的况云无人照料,根本熬不过一季寒冬。

况云可以说是左秋漪一手养大的,从他出生起她就陪在他身边,宫破时他们失散,左秋漪被御前侍卫赵清持救走了,一直藏在赵府,大局定下后,她毅然决定入宫陪伴况云,赵清持问她:

“你想清楚了吗?一旦踏入那个园子,你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是什么,你就一点儿……也未想过我吗?”

赵府树下,年轻俊秀的新帝侍卫颤声开口,终是拉住了左秋漪的衣袖,眸含凄色。

有风拂过他们的发梢,左秋漪垂首不语,许久,才呢喃道:

“他还太小……离不开我。”

轻轻的一句话,让赵清持的手一点点松开了,他眼神有些哀伤:“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他早该料到,却总心存奢望,奢望她能选择他一次。

他们是在宫里的澜湖边相识的,那时太子贪玩不慎跌入湖中,水性不好的左秋漪舍身去救,将太子推上岸后,自己却渐渐沉下去,他正巧带人巡逻经过,听到太子的哭喊声,想也未想地跃入湖中,将左秋漪救了上来。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浑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还没咳几口水,便赶紧搂住一旁哭泣的太子,柔声安抚。

他看着她,明明极瘦弱,却让人觉得有种温柔的力量。

左秋漪,他轻念着,从此便上了心。

一次次在宫中“偶遇”,一次次看她含羞带笑,一次次听她哼着歌谣哄太子……

他们的关系越发熟稔,亦有些若有若无的情愫萦绕着,但每每想和她单独相处会儿,太子总会黏得跟牛皮糖似的,只叫他哭笑不得,恨不能太子一夜长大,“放过”他心爱的姑娘。

但如今,却是他要先放她走了。

临别前,赵清持送了一枚玉佩给左秋漪,他说:“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

玉佩的含义不言而喻,左秋漪感动并内疚着,摩挲了玉佩半晌,才轻声道:“赵大哥,你是个好人。”

(二)

此后的两年里,左秋漪和况云同枕而眠,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艰难,却也相安无事。

直到那年冬天,三皇子带人闯入西园—

他是新帝最宠爱的儿子,也是传说中未来的储君,比况云大上六岁,性子嚣张跋扈,遗传了他父亲的心狠手辣。

他早就想斩草除根,奈何有太后压着,好不容易这次皇上陪同太后出宫祈福,况云没了皇奶奶的庇佑,叫他有机可乘,直接带去了狩猎场。

说是狩猎,其实充满杀机,三皇子跨于马上,笑得阴狠:

“别说三哥不带你玩,给你和你的婢女一炷香的时间,你们现在开始跑,若被抓住了,就休怪三哥拿你们当猎物对待了。”

左秋漪心跳如雷,这分明就是残忍的“杀人游戏”!

满堂哄笑间,况云涨红了脸,握紧拳头,却是伸手去推左秋漪:“跟她没关系,你放她走!”

三皇子轻蔑一笑,一挥手:“点香。”

左秋漪一个激灵,背起况云扭头就跑,一边在雪地里没命地狂奔,一边喘息着安抚况云:“赵大哥已经去通知太后了,咱们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她跑啊跑,长裙勾破了都没有发现,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冷风刺骨,背上却忽然一阵湿热,左秋漪身子一颤,这才察觉到,一直沉默的况云埋在她的脖颈里,无声无息地哭了。

才七岁的孩童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狠劲,在风雪里咬牙流泪:“我不会忘记今天的,绝不会……”

他多想快点儿长大,长大到能够不再受人欺辱,能够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能够……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太后匆忙回宫才制止了这场闹剧,雪地里却寻不到两个人的身影了,几番逼问下,三皇子才不情不愿地开口:“孙儿还没来得及追上呢,只远远瞧见他们滚下了山崖。”

不是没来得及,而是团团包围,步步紧逼,将人逼坠了崖。

赵清持一听到消息就蒙了,他立即率人在崖下开始搜救,整整找了两天两夜,才在一处石洞里发现了左秋漪和况云。

他们依偎着彼此,昏迷中相互取暖,左秋漪的长裙上血渍斑斑,触目惊心。

长在崖底的一棵歪脖子树救了他们一命,却让护着况云的左秋漪摔断了一条腿,若是赵清持再晚点儿来,那条腿就接不上了。

失而复得的赵清持再顾不上许多,抱住左秋漪又哭又笑,全无平日半点儿沉稳。

角落里的况云看着这一幕,并未为获救而感到欣喜,眸光反而倏然冷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回到西园后,左秋漪养了三个月,直养到春暖花开,身子才算基本恢复过来。

这段日子里,赵清持得到了太后的特许,常常来园中看左秋漪,为她和况云带去各种所需。

况云从前就不喜欢赵清持,如今更甚,尤其是有一次听到他对左秋漪说:“等伤养好了,你就跟我走,好不好?”

他当时躲在暗处,整颗心都被揪起来了,只听到那边沉默了许久,才终是轻轻道:“他……还太小。”

瞬间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有一股悲凉涌上他的心头,如果因为年幼能留住秋漪姐姐,那么……他还该不该长大?

想不出这个问题答案的况云,将所有愤恨指向了赵清持,在他看来,想带走左秋漪的赵清持就是罪魁祸首。

所以,那天当赵清持看见榻上的况云,委婉提出他该与左秋漪分房而睡以避嫌时,况云冷冷一哼,望向窗外正在晾衣裳的左秋漪。

“她不会跟你走的,她是我的。”

如果说这句话赵清持还能当作童言无忌,置之一笑,那么况云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叫他脸色大变,几乎是一下子拔出了腰间剑。

(三)

左秋漪听到声响奔进来时,剑影一闪,房中那张不大的床已经一分为二,况云被剑气震在了地上,墨发薄唇,素衣单薄,却没有生气,反而得意地望着怒不可遏的赵清持。

“我会叫人再送两张过来。”

赵清持收剑转身,不去回答左秋漪的追问,径直出了房门。

直到很多年后,赵清持求太后赐婚,驾着马车连夜带走左秋漪时,才后怕地告诉她,那一天况云昂首看着他,几近挑衅地说了怎样一句话。

“即便是她陪在我身边一辈子,你又能怎样?”

丞相元昭的秘密造访,已经是五年后了。

十二岁的况云正襟危坐,毫不意外,只礼节周到地为元昭倒了杯茶,举止从容,眉目间又隐显霸气,那番风华,连阅人无数的元昭也要怔上一怔,而后若有所思,更加坚定了心中某个打算。

左秋漪站在况云身后,只听到少年慢条斯理地开口,唇边带笑:

“云待元相已久,早闻叔父病重,此番元相是为储君而来吧。”

左秋漪一颤,她知道,这就是况云对她说的机会。

也许他们……真的要离开这儿了。

这七年里,赵清持从没放弃过,左秋漪头三年都以况云尚幼拒了,到了第四年,她心中内疚愈深,半推半就地竟是要答应了,却不想还未来得及向况云开口,况云就忽然病倒了。

这一病就病了大半年,始终不见好,左秋漪如何能放心走?

她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况云,即使最后赵清持冲进屋,忍无可忍地想拉走她:“他明明就是故意的!”

她也是以指贴唇,轻嘘了一声:“别吵醒了他,我们出去说,赵大哥……是我对不住你。”

而左秋漪不知道,彼时“病中昏睡”的况云,在他们掩门出去后,睁开了漆黑的一双眼,在听到赵清持气急败坏地离去后,缓缓扬起了嘴角。

“病”装不下去了,况云索性拉住左秋漪问:“你喜欢他吗?”

左秋漪一怔,不敢直视况云的灼灼目光,垂首轻叹:“他一直在等我。”

“我是问你喜欢他吗?”

“他……他待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