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暗里的泪(3 / 3)
作品:《三丫头,顾小敏》他的眼角傲慢地扫过屋顶,他走路一脚左,一脚右,拽着他横着的膀子,他一张嘴,“你们在说什么呢?”一口黄牙,有两颗是金的。
顾庆坤急忙从他蹲着的凳子上跳到地上,迎着笑脸,“张爷,不好意思,俺在吹牛,吹俺的老本行!”
监工姓张,他出生那天,他家里正为他小叔搭喜蓬,他迫不及待地、提前一个月来到了这个世上,他父母直接给他取名张喜蓬。这个张喜蓬真是多余来到这个世界,他除了心狠手辣,就是嚣张跋扈,更会舔日本人的屁股。
“是吗?没有人骂俺?”
“没,俺虎皮说话您还不信?俺吹牛的毛病没跑……”
“是吗?”张喜蓬把他贼溜溜的眼珠子狠歹歹盯在顾庆坤的脸上,“虎皮呀,不是因为你弟弟在日本学校当教员,哈哈,你是知道的,咱们只有这根绳子的牵强硬套的关系,对于你,俺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给你脸,你不要脸,如果真的落入俺的手里,俺手也不会哆嗦一下,俺就是这个脾气。”
“俺明白,明白,俺知道您的好,您的照顾全记在俺心里了,对,今儿正是机会,您随意,这酒钱记俺虎皮的账面上,来,来,您请坐!”
“哼!今儿,俺没工夫,日本皇军让俺下来巡逻,看看哪个不长眼的能撞到俺的枪口上?”张喜蓬一边吹胡子瞪眼,他一边举起他手里的手枪在他细细的鼻尖上晃了晃,“看到了吗?这个死得痛快,可是,日本人,不,是俺更想看着没有腿、没有手的在俺眼前扭动……”
酒馆里的人一看到张喜蓬就阉了,又听到他嘴里一席话,只吓得全身筛糠。
那个刚刚埋怨监工的小青年吓得全身打颤,他的身体歪斜在酒桌上,如果没有酒桌支撑着他,他可能已经瘫在地上了。顾庆坤急忙用他清瘦的身体把那个小青年挡在他的身后,他依然陪着笑脸,“就是,张爷,您就是咱们矿工的最大头领,您的话就是圣旨,有哪个敢不听?您只要有什么指使,俺虎皮甘愿唯首是瞻!您需要俺做什么?您尽管吩咐,除了杀人,俺杀猪杀虎不在话下,手不哆嗦!”
“好,虎皮呀,有事俺再找你,你也给俺盯着这一些贱货……”张喜蓬一边说,一边扭转他肥胖的身体走了……
酒馆一下寂静了,谁的心跳也能听到,薄薄的胸膛与心脏只隔着一层皮。
虎皮的额头在冒汗,他抬起衣袖擦擦汗珠子,他慢慢退着身体,慢慢把他窄窄的屁股放在了他身后的凳子上。
少顷,酒桌上冒出一句两句,全是唉声叹气。
“吆,今儿我们的虎皮嘴巴挺顺溜!”一个身穿旗袍的女人从酒馆后堂走了出来,她脚上一双高跟皮鞋,看着像是在脚上绑上了一节高跷。
酒馆的男人们抬起了眼角,他们目瞪口呆。
这是一个非常精美绝伦的面孔,一双细细的眉眼,像唱戏的戏子,更像狐仙;皙白的肌肤,嫩嫩的、细细的、粉粉的、伸手掐掐能出水,出水的芙蓉;鹅蛋脸型,不窄不宽,那么合适,鼻挺嘴小,相得益彰。
顾庆坤一抬眼,两个人目光相撞。
顾庆坤一激灵,她怎么来了?
来人是谁?跟顾庆坤又是什么关系呢?
来人是顾小敏的二姨,也是顾庆坤媳妇的妹妹。名字乔丹霞,今年刚刚二十三岁。
“你……”
“奥,俺还没介绍一下自己,俺是那边……”女人嘴里娇滴滴的、笑盈盈的话堵住了顾庆坤的嘴巴。
她抬起细细的胳膊,伸出纤纤玉手指指酒馆对过的红房子,“俺是那儿的,俺来了一个多月了,俺叫玉香儿,老家是德州的,以后在这儿讨口大家的剩饭吃,希望大家伙儿多多捧场啊!”
顾庆坤沉默了,他不知眼前的女人嘴里为什么胡说八道。这个女人十几岁在济南加入了“康米尼斯特学会”(即共产主义学会),到处发展爱国青年……至今八年过去了,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坊子碳矿,她的突然出现一定意义不凡。
“俺走了,大家随意吧!但,最好把不该说的话咽下去,不要多事生非!没什么比命值钱?”玉香儿一边说,一边扭着身子离开了酒馆。
顾庆坤张口结舌,他明白乔丹霞嘴里话的意思,不仅仅是说给其他工友听的,主要是说给他,让他不要把心里疑问说出去,他哪敢呀,他肚子里想说的话可不是儿戏,会要命的,甚至包括他一家大小的命。他急忙梗梗脖子,抓起他手边的酒壶酒,“咕咚咕咚”,把还没出口的那一堆话就着酒使劲咽了下去。
离开酒馆,顾庆坤垂着头,踏着稀稀疏疏的路灯,他满心心事地回了家。
他的女人已经把剩饭热好了,放在锅里蒸着。
女人一边坐在炕头上缝补着一件破碎的衣衫,一边默默地流着泪。
今儿的顾庆坤非常安静,开门声不大,脚步声也不大,满嘴的酒气没有醉,只有皱着的眉头,还有堵在嗓子眼里的疑问,他不敢说。
抬起头看看满脸伤心的女人,张张口,他又摇摇头,可怜的女人跟着他没有得到一点福,只有泪,还有自己的拳头里带着的无名火,此时他深感羞愧,只有没有本事的男人才打老婆,这句话真的最适合他。打了,疼在女人身上,也疼在他的心上,可是,打惯了,他的后悔多了,他也就麻木了。
他不由自主走到了炕沿,他伸出手去,他想把挡在女人脸颊上的两缕长发撩起来……“你?……”女人吓得一哆嗦,她蜷缩着身体往炕里面挪了挪。
顾庆坤的心也哆嗦了一下,他急忙收回了手。
“你吃了吗?”顾庆坤突然吞吞吐吐地冒出这句话。
这句话吓了他女人一跳,她抬起张煌的眼神,她摇摇头。
“老二在那个夏老婆子家很好,不哭也不闹,那个老太婆不是坏人……几天前俺去看过了!”
“二丫头她,她好吗?”女人又开始哭,伤心的眼泪“噗啦噗啦”落下来,止不住。
“那个老太婆不是坏人,孩子跟着她不受委屈,你是知道的,她一个人很孤独,有了二敏,她活着也安心……再说,她至少不能饿着咱们孩子,不是吗?”
“嗯”女人点点头。
“大敏更没得说,德国人家里天天吃面包……她会说德语啦,她二叔去见过她,他告诉俺说,孩子比跟着咱们享福!”
女人不再说话,她深深垂着头,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身边的婴儿。
“老三就留着吧,你也不要担心什么……就这样吧!”!--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