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险逃关口(2 / 2)
作品:《江北女匪》青州城虽然地处贫瘠之地,可由于多年未经战乱,城内倒是也算繁华,只是现在时辰还早,街上店铺大多刚刚开门,也没什么客人,只有几个卖早点的铺子处还热闹些。
由于一连饿了几顿,辰年和叶小七都早已是饥肠辘辘。叶小七用手里仅有的几个大钱买了两个肉包子,回来都塞给了辰年,自己吞着口水说道:“你先垫垫肚子,等一会儿街上热闹起来,咱们做趟大买卖,得了钱再去鸿福楼吃顿好的。”
辰年没说话,将包子又塞回叶小七手里,自己则把他背上的柴接了过去,和着自己的柴一起提到了街边的包子铺里,和掌柜的一番讨价还价之后,用两捆柴又换了四个包子回来。
叶小七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辰年低低地骂了他一句“榆木脑袋”,却又分了两个包子给他,说道:“吃吧!”
两人并排蹲在街边上啃包子,啃完了也没动地方,就蹲那里抬着脸默默打量路上过往的行人客商。倒是不时有衣着光鲜的人路过,叶小七也从后面偷偷跟上去两回,可惜每次都没能找到机会下手。
辰年看得着急,低声骂道:“你个笨蛋,看我的!”说着就从人群中挑了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中年人打算下手,可从街头跟到街尾,最后也是蔫蔫地空手而归。
叶小七心中既觉失望又觉欣慰,面上的表情一时很是纠结。
辰年倒是少有的不好意思,低声感慨道:“以前总瞧不上那些偷偷摸摸的,觉得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现在才知道人家那也是门手艺!”
这行业差别太大了,他们都是做惯了大开大合的劫道买卖,一时还真是做不来这胆大心细的技术活!
两人可怜巴巴地蹲在街边上大眼瞪小眼,眼瞅着日头渐渐爬高,早上吃的那点东西很快就过了劲,叶小七饿得眼睛都冒了光,左右看了看,见街上讨饭的小叫花都开始歇工吃中饭了,更是熬不下去了,小声建议道:“辰年,要不咱们还是出城吧,就是在道上做个‘买卖’再回来也成啊!”
辰年好容易混进了城,自然不想就这样出城,可身上没钱又没法在城里待下去,她咬着嘴角思量了片刻,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立时从地上站起身来,有些兴奋地对叶小七说道:“不用出城咱们也能做成‘买卖’!”
叶小七愣了一下,误以为辰年是要在这城里就行抢劫之事,吓得忙一把抓住了她,压低嗓门叫道:“不成,不成,这城里不比咱们山里,就是敲锣打鼓地打劫也没关系。你看看那边,可是有专门巡街的官差,偷偷摸摸地顺个荷包什么的,他们逮不到现行也就算了,可若是明目张胆地抢劫,必然会把他们引过来。咱们两个眼下可都是逃犯,万一被他们缠上就麻烦了!”
“自然是不能当街明抢。”辰年解释道。
叶小七很是不解,问道:“不明抢?还是要做小偷?可咱们两个谁都没这个手艺啊!”
辰年冲他嘿嘿一笑,眨了眨眼睛,说道:“这回咱们也不做贼,咱们捉贼!”
叶小七一下子傻了:“捉贼?”
“对!”辰年扯着他往街上的热闹处去,边走边低声说道,“咱们做不了贼,难道还捉不住贼吗?咱们这回黑吃黑!”
事实证明,对他们二人来说,捉贼显然比做贼更容易一些。叶小七眼光毒辣,很快就在人群中盯上了几个贼眉鼠眼的泼皮。他与辰年两个没有打草惊蛇,只在后面悄悄地缀着,然后趁他们偷窃得手分赃的机会,把人堵在了僻静的小巷中。
两人用布蒙了面,二话不说先冲上去将人噼里啪啦一顿胖揍,然后不等那几个泼皮反应过来,抢了银钱就走。那几个泼皮都被打傻愣了,直到他二人走远了,才回神,几人相互一看,可倒好,都已是被揍得鼻青脸肿。为首的那个泼皮嘴角被打破了,说话都不利索,只口齿含混地骂道:“妈的!这是个什么路数?青州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两人?”
他们几个在这里骂骂咧咧,辰年与叶小七那里却是满怀的激动与欢喜,两人一连绕了几条街巷,见后面没人追上来,才放缓了脚步,细数了刚才抢来的钱财,没想到竟有十数两的碎银。
叶小七咂舌道:“嘿!还是城里买卖好做啊!也痛快!”
辰年手上正抛着一个做工精细的荷包玩耍,闻言便瞥了他一眼,含笑问道:“怎么,在山里做买卖就不痛快了?这才多少银子啊,咱们清风寨哪趟买卖不得上千两银子啊!”
“不一样。”叶小七琢磨了一下用词,认真地解释道,“山里买卖虽然也痛快,可从情理上讲吧,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理不直气不壮的,不像这回,跟行侠仗义一样,头一回抢东西还抢得这么理直气壮!”
辰年听了忍俊不禁,故意与叶小七逗道:“挺胸!抬头!让我瞧瞧咱们叶大侠的英姿!”
叶小七还真配合着她摆了几个姿势,两人嘻嘻哈哈地笑闹了一会儿,便商量着怎么用这些钱财。叶小七肚子饿得厉害,自然是想先去酒楼大吃一顿。辰年考虑得多,只花几个小钱买了馒头充饥,然后带着叶小七寻了家成衣铺子,花大价钱将两人的衣衫鞋袜都换了一遍。
待从成衣铺子里出来,叶小七身穿长衫手拿折扇,摇身一变成了个眉清目秀的书生,而辰年则化作唇红齿白的小小书童。叶小七瞧瞧自己的打扮,又瞧辰年,既觉可笑又觉不解,诧异道:“咱们这是要做什么?要扮进京赶考的书生和书童吗?”
辰年答道:“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抢了那几个泼皮,他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没准还会四下里寻咱们,不如换成这样的打扮,就是住起店来也方便。”
叶小七自小就对她言听计从,听她讲得头头是道,当下便也不再多问,只是捏了捏干扁的荷包,犯愁道:“能穿新衣自然是好,可咱们的银子都快用完了,还怎么去住店?”
辰年眼珠转了转,笑道:“只要先够今日用的就成,明日你我再去‘行侠仗义’一番就是了。”
两人商议定了,寻了家中等档次的客店,假作四处游学的学子住了下来。
平日里辰年和叶小七出门四处去打探穆展越的消息,没钱的时候就偷偷换了装束去“行侠仗义”。就这样过了十多日,穆展越还没寻到,青州城内的那几个惯偷泼皮却是急了。
有见过这样等人得了手分赃的时候才出来行侠仗义的吗?这哪是什么大侠啊,分明就是强盗啊!偏生他们被抢了,被打了,连个官都不能去告,有什么苦都得自己往肚子里吞,这也太欺负人了!
泼皮首领欲哭无泪,在又一次被“行侠仗义”的时候,忍不住叫住了叶小七与辰年两人,小心问道:“两位大侠,咱们不知有什么地方得罪过您两位,能不能告知一下?教咱们也死个明白。”
辰年一连多日得不到穆展越的消息,心头正有火,闻言就答道:“你们没什么地方得罪过咱们。”
泼皮首领又说道:“既然无冤无仇的,那两位为何这般与咱们过不去?非得把人往死处逼?”
辰年这里还没答话,叶小七那里已是不耐烦地答道:“咱俩就是缺钱花。”
泼皮首领一口鲜血堵在胸口,差点没当场喷出来,暗忖这两位也太不讲理了,谁不缺钱啊?他们不缺钱能去偷吗?缺钱就来打劫他们?这还讲不讲个道义了?再说了,你要抢钱就抢钱吧,你就别再打人了啊,至于每次都要把人打个鼻青脸肿的吗?
他想了想,昧着良心叫了辰年两个一句“大侠”,好言与他们商量道:“能不能听小的一言?咱们也就是做个小本生意,不过图个养家糊口。两位要是真的缺钱,咱们想法给您做票大买卖,咱别这么零敲碎打了,成吗?”
辰年撩了撩眼皮,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大买卖?”
泼皮首领小心地瞄着她的脸色,说道:“小的知道一户人家,虽不是深宅大院,家里存放的银财却多。咱们若是能把这趟买卖做下来,两位大侠手头上定能宽裕不少。”
辰年听了勾勾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悠悠地说道:“打家劫舍,这可不是偷了,得算是抢了。怎么,你想糊弄着咱们去做强盗?然后你再暗中告发,叫官差把咱们抓个正着?”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泼皮首领连忙说道,心中想的却是你俩现在的行径与盗贼也无异,怎的就还在乎名声?
辰年笑笑,看似不经意地瞥了叶小七一眼,自己找了个木头墩子坐了下来。
叶小七与辰年在一起混了十几年,两人之间已极有默契,当下便往前站了一步,叉腰挺肚地问那泼皮首领道:“你说的是哪户人家?你们怎么知道那家中放的有钱?”
泼皮首领倒也是极有眼力之人,瞧出辰年才是那个拿主意的人,因此虽是叶小七在问话,他却是佝偻着身子向着辰年细细答道:“那是城守府大管家杨贵的外室,杨贵这人奸诈狡猾,偏生娶了个厉害老婆,咬紧了口不许他纳妾,杨贵就偷偷地在外面置了个外室。这外室年少貌美本就极得他的宠,前年又给他生了个儿子出来,杨贵就更是把外面这对母子放到了心尖子上,没少给他们置私房。”
辰年一听到“城守府”三个字时就上了心,面上却是露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装腔作势地说道:“既是城守府的大管家,必然是有权势的,想他那外宅也小不了,怕是还请有护院看宅。不去不去,没必要为了几个小钱把自己再折进去。”
“没护院,那就是一处二进的小宅子,前面一对老两口看守门户,后面住的是那外室母子并两个小丫鬟。杨贵家里的母老虎着实厉害,他哪里敢明目张胆地给那外室置大宅。”
“哦?”辰年挑了挑眉,从眼角上斜睨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她这样一问,不承想却引出了那泼皮首领的苦水,他叹息一声,诉苦道:“不瞒大侠,咱们这些人也都是家里穷得挨不下去了,才出来做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不过是求个饱腹,咱们不敢做那些太过于伤天害理的事,也就是挑着那穿着好的、家境富裕的,从他们身上借几个小钱花花,一不叫他伤筋动骨,二也能帮他们挡挡小灾。”
辰年听到这里却被他的这套说辞给说乐了,抬起眼来仔细打量这泼皮首领。瞧他不过二十七八岁,八字眉,细长眼,鼻梁又细又高,嘴唇薄而阔,人一笑起来,面孔上就只剩下几条缝,再配上嘴角眉梢的那几块青肿,看起来极是滑稽可笑。
这人倒是被她瞧得不好意思了,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赔着小心地解释道:“老话不是说了嘛,破财免灾,咱们叫他们破点小财,也就等于给他们挡了小灾了。”
叶小七看他啰啰唆唆的,冷声喝道:“哪这么多废话!”
那人被吓得一个哆嗦,忙闭上了嘴不敢再说。
辰年扯扯嘴角,抬手制止了叶小七,转头问这泼皮首领:“老兄贵姓啊?”
泼皮首领先怯怯地瞄了叶小七一眼,这才小心地答道:“免贵,免贵,小的姓邱,家里排行老三,大伙抬举小的,都叫上一声邱三哥。”
叶小七突然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暗道,老子叫叶小七,你叫邱三,怎的,你还想着排到老子前头去?
邱三却不知哪句话又惹了叶小七,见他突然发作,吓得连忙又噤了声。
辰年淡淡地笑了笑,学着清风寨二当家文凤鸣惯常说话的腔调,说道:“邱三哥有个好口才,日后得了际会必成大器。咱们今儿先不扯别的闲话,还是说说那杨贵大管家吧,邱三哥怎的这样清楚他外宅的事情?”
邱三闻言忙点头,张口欲说之前却先长叹了口气,然后指着旁边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说道:“这孩子叫小宝,他哥大宝本跟着咱们几个一起混的,半年前没长眼偷到了杨贵身上,被抓住了狠打了一顿,还断了两只手。其实做咱们这行的,没少被人抓住过,有打一顿的,也有扭送官府的,可少有杨贵这么狠的。那荷包里也就几两碎银子,他就这样要了大宝两只手!现在大宝成了废人,家里除了小宝,就剩下一个寡妇娘,还是个病的,没法子,小宝只能跟着咱们出来了。”
说到这里,邱三已是红了眼眶,那个叫小宝的孩子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叶小七瞧得心酸,又想起了自个儿的身世,差点也跟着落了泪,不由得叹了口气。
辰年却是不为所动,她自己就是个口舌伶俐能言善辩之人,知道这说话大有讲究,会说的能把三分事情说成九分,这邱三又是个惯会说道的,他的话里面怕是大有水分。她先横了叶小七一眼,转而问邱三道:“这么说来,邱三哥是盯了那杨贵许久了?”
邱三点头道:“不错,咱们一直想着替大宝报仇,只是那杨贵进出都有人跟着,咱们这些人的功夫又比不上两位大侠,一直无法下手。后来才知道他养的有外室,虽是极隐秘的,却也没逃过咱们的眼睛,就想着趁他个不防备祸害他一下子!既然现在大侠手头上紧,不如就从他身上下手。”
辰年眼珠转了转,笑道:“好你个邱三,竟是想着利用咱们给你报仇吗?”
邱三吓得忙跪下了,指天赌誓地说道:“小的不敢,小的真的全是为了两位大侠着想啊。小的替两位踩盘子,望风。两位武艺高强,翻墙进去抢了财物即走就可。”
辰年与叶小七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问邱三道:“事成之后你要什么好处?”
邱三初时还吭哧着不敢说,见辰年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便壮了壮胆说道:“小的不敢要什么好处,若是大侠能顺利做了这买卖,还请大侠赏小的们一点汤水,只几块碎银就成,也好叫小宝拿回去给他老娘吃用。”
辰年缓缓地点了点头,应承道:“这好说,若是这趟买卖能成,我自然也不能亏了你们。”
得她这句话,邱三几个脸上都显了喜色出来,连声道:“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辰年略略沉吟了片刻,又说道:“这样,你们几个先盯着杨贵的动静,瞅准了他哪一天去外宅,咱们就动手。”
邱三听了却是不解,疑惑道:“为何要在杨贵在外宅的时候动手?他身边可是有小厮跟着,万一……”
辰年打断了他的话:“我自有道理,你无须多问,照做就是。”
邱三不敢多问,将信将疑地应下了,又与辰年商定好了联络方式,这才带着几个手下离开。谁知走了没几步,却又听得辰年在后面唤他。他提着小心回过身去,就见辰年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枚小巧的飞镖,正活鱼一般在她指间灵活地跳跃戏耍着。
“邱三哥,送你件玩意耍耍!”辰年笑笑,手腕微扬,那枚飞镖就化作一道光芒向着邱三飞了过来,紧擦着他的头皮正正地插入了发髻当中。
邱三只觉得头皮阵阵发紧,早吓得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勉强地笑了笑,一迭声地谢道:“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辰年不在意地扬了扬手,笑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