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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过往揭露(2 / 5)

作品:《喜劫良缘

“此后慧悟身死,临死前回光返照,告诫你父亲万不可在旁人面前露出丹佛手,否则怕是会招来杀身之祸。你父亲答应了,将疯和尚埋在破庙中一棵菩提树下,随后出世,一剑成名。”

陆鹤轩哑然道:“父亲从未跟我说过这些。”

他十四五岁的时候,还是一个愚蠢又莽撞的少年,不明白父亲明明有一身绝世武功,打架的时候却为何总是藏头露尾,不能酣畅淋漓地把自己的本事展露出来,况且不光父亲自己这样,父亲还要求他不可多管闲事,警告他须“藏拙”。

他自然不听,为此父子二人争吵过数回。

最后一回为此吵架的时候,他负气出走,之后便去了青州霁雪台比武大会,一战成名。

到如今,他才真正能理解父亲这么做的背后因由。

平澜点点头,转身斟了杯茶,递给陆鹤轩。

“兴许是为了保护你吧。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天下为人父母者,总是为孩子考虑良多。总而言之,慧悟是死了,他师父了虚找了他数年,找得都快魔怔了,那日见你会丹佛手,江湖中又盛传你有《丹佛玄经》,他自然认为是慧悟把玄经给你了。

“其实当年偷盗玄经的只有慧悟,也是他将了虚打成重伤,叶伯伯只是想把他师兄追回来,但奈何整个江湖都谣传是他俩贪欲心起叛出师门,等叶伯伯反应过来时,自己已上了武林盟追杀令,没有办法,只得隐匿踪迹三年。

“三年之后,便是慧悟修成魔功重出江湖,之后又被世家围剿。了虚找了慧悟三年,却不料慧悟见着他就跑,事实上了虚并不会将他怎样,因为……”

平澜幽幽叹出口气,摊手无奈道:“慧悟是了虚的儿子。”

此言一出,连陆鹤轩都隐隐有些震惊了。

了虚一个出家人,竟有一个儿子?

平澜皱了皱眉,道:“那你能明白为何他要给慧悟取小名为‘阿错’了吧?”

出家人六根清净,红尘尽断,但上天竟像开玩笑似的,赐给了他一个孩子,岂不就是一个错误吗?

“他找上你,并不是为了那本《丹佛玄经》,只是想要求得自己儿子一个下落,却不料他苦寻数年,最后得到的,是他孩子的死讯。”

平澜最后总结道:“了虚此人,可恨,但也可怜。”

陆鹤轩默然半晌,最后问道:“这些是我师父告诉你的?”

平澜摇头:“非也。叶伯伯每隔半月苏醒一次,一个月前,有一列蒙面死士突然闯进药王谷,正好碰上叶伯伯醒来的日子,但叶伯伯剧毒未解,阿蛮姑娘不让他动真气,三个人性命垂危之际,突然又出现了一路黑衣人,帮他们解决了那列死士,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陆鹤轩的眉心深深皱起。

平澜道:“我也知道此事颇为古怪,但既然他们没事,那其中缘由只得以后再去探究。总而言之,叶伯伯知道丹佛手重现江湖的事后,他便料到了了虚会找上你,因此趁自己还清醒着,写了那封信,又将原委告知小二哥,让他来替我们解惑。”

“师父人在何处?”

“也在这里呢。”平澜挠挠头,“只是……只是他还在昏睡中。”

平澜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陆鹤轩。

“这是叶伯伯给你的信。”

陆鹤轩伸手接过。

平澜拿起放在一旁的拐杖,站起身。

“你慢慢看吧,我先走了,不打扰你。”

她低着头,站在原地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裙子,仿佛不甚在意地轻声道:“陆兄,你能醒来,我很高兴。”

陆鹤轩一愣,抬头看去,只能看到她拄着拐杖离去的身影。

他嘴唇稍微弯了弯,将信纸从信封中抽出,认真读了起来。

刚看到开头,他嘴角就忍不住抽搐。

上面写着——

吾儿鹤轩:

四月未见,为师甚是想念,不知吾儿酿酒手艺有进益否?待为师醒来,定将与汝畅饮一番!

为师已知晓汝入江湖之后诸多繁事,只能道一声世人多蠢笨不堪,自说自话,吾儿不必与这些人身猪脑之人多作计较,唯有一人,少林了虚方丈乃为师恩师,若吾儿见了,还须谦恭有礼,但世事嗟磨,吾师这些年执念郁结于心,早已疯魔,若他重下杀手,吾儿不必谨记纲常伦理,全力反击即可。

遥想当年,为师身陷毁谤,不得已龟缩三年,汝母将为师藏于祁门,时年汝母尚幼,却已生侠义之心,十五年后,吾与汝母再次相见,伊人已觅得良人,并身怀六甲。剑圣赤子之心,与汝母亲实是一双璧人,天作之合,吾心甚慰,同游三月后分别。岂料十五年后再度相见,便是阴阳相隔。

汝父母将汝托付于为师,此后一年,汝未曾口出一言,吾心生惶恐,恐日后地府相见,剑圣怪罪。好在吾儿懂事孝顺,康健成长,如今你丰神俊朗,眉宇间依稀可见汝母当年风采,为师甚慰,料想他日黄泉得见故人,不致无地自容。

吾儿,生死乃人生常态,不必伤怀,凡事尽力而为,若有朝一日,吾儿坟前祭拜,无须哭哭啼啼,只需汝一壶亲手所酿烧刀,为师便能含笑九泉。

——汝师叶逊

一封信看完,陆鹤轩抬手摸上脸庞,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3

桃花坞与世隔绝,不受世事纷扰,时间在这里好似都慢了下来。

宫离每日挽了裤脚下河摸鱼,初时不熟练,往往溅得他身后的木盈盈满身水,被她追得满山哇哇乱叫地狂跑,后来倒是能摸着几条倒霉的鱼,放进鱼篓里给王小二杀了吃。宫无波一个长辈,不好好吃懒做,干脆揽了劈柴烧火的活儿。

若不念及叶逊身上隐忍待发的剧毒,这样的日子,算得上闲云野鹤了。

平澜怕陆鹤轩养病养得无聊,常去找他聊天谈心,当然只是平澜一人在谈,陆鹤轩只默默听着,有好几次,直接听得昏昏欲睡。

闲来无事时,她一时兴起,探出手,撷来小轩窗外一枚翠绿的叶子,将叶子对折,凑到唇边,一曲旋律悠扬的小调就传了出来。

陆鹤轩低垂的眼睫颤了颤,看向她:“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平澜摇摇头,目光澄澈:“没有名字,我胡乱吹的。”

陆鹤轩偏头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平澜不知道的是,这首她叫不出名字的曲子,是他母亲常常哼着的曲子。

祁昭昭很少有哼小调的时候,但偶尔洗手作羹汤时,会哼上那么两句。

眉眼冰冷的绝色女子绾起一头青丝,握惯了各色暗器的一双手,也能为了丈夫和孩子熬上一锅热腾腾的粥。

……

陆鹤轩暗自沉思着,那旋律悠扬的小调又响了起来。

一晃半月过去,按道理已到了叶逊苏醒的时日,却不料这次叶逊依然沉睡着,本就清瘦的脸更加尖利,看得人心疼。

陆鹤轩自能下床走动后,每日都到叶逊床前待上几个时辰,本以为能等到他师父醒来,不曾想却还是昏昏睡着。阿蛮说,可能是快要到百日枯发作之期,叶逊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放血之术也不能让他醒来。

陆鹤轩听了之后,只沉默不语。

傍晚之时,王小二的饭做好了,却找不到陆鹤轩,众人都慌了,漫山遍野地找他。

平澜找到陆鹤轩时,他在后山,正靠着一根粗壮的桃树饮酒。

她拄着拐杖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拿起一罐没开封的酒,掀开瓶塞仰头抿了一口。

入口醇厚甘甜,带着股桃花的清香,应该是用桃花酿的。

她赞道:“好酒,哪里来的?”

陆鹤轩好半天才回答她:“地里挖的。”

“这是剑圣酿的吗?”

他摇了摇头。

“是我娘。”

剑圣好饮酒,可在酿酒做饭之事上完全是门外汉,每每做了饭菜,都可媲美毒药。祁昭昭虽是百毒不侵之身,也吃不下他做的饭菜,陆鹤轩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母子二人不得已包揽了这些家事。好在祁昭昭在做饭上很有天赋,而这桃花酒,便是她的得意之作。

“你娘手真巧,看来你酿酒的手艺,是跟她学的。”

陆鹤轩沉默不语。

平澜犹豫许久,才开口道:“陆兄,我能问一下,剑圣夫妇葬在何处吗?”

陆鹤轩向她看过来。

平澜顿时一阵心虚,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不是……是那个,我久仰剑圣夫妇的侠义之名,一直敬佩不已,所以想……那个……祭拜一下。”

“在下面。”

“什么?”

陆鹤轩道:“就葬在你脚下。”

“什……什么?”

平澜火烧屁股似的一跃而起,不敢置信地看向那株桃树下不起眼的土包。

震惊半晌,她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涩然道:“为何没有墓碑?”

陆鹤轩抿了口酒:“立那东西做什么,怕仇家找不到路吗?”

平澜一噎,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实话。

且不说仇家,江湖中觊觎《丹佛玄经》之人如过江之鲫,倘若立了墓碑,那各路盗墓贼恐怕会蜂拥而来,死去之人如何得以安息呢?

平澜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干脆跪下磕了三个头。当年救命之恩还来不及报,恩人已长眠于地底,她也只能磕头致谢。

本来还怕陆鹤轩追问她,却不料他并未说什么,只淡淡瞥了她一眼,起身站到她身旁,待她磕完头,将手中残余酒液洒到坟前。

“走吧。”

“去哪儿?”

“无极门。”

平澜一瘸一拐地跑到他面前伸手拦住他。

“可你伤还未好全。”

“阮平澜。”

天色将暗,残阳如血,天际飞过一行大雁,应是飞往南边抵御即将到来的严寒。陆鹤轩长睫低掩,竟露出些许平时瞧不见的脆弱。

“我没有时间了。”

他低声对平澜道。

无极门位于鄱阳湖畔,有诗人曾写道: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无极门独门掌法涵虚掌便由此得名。

要想进无极门,便先要越过百里鄱阳湖,湖前有一垂钓老者,寒暑不误,是进入无极门的第一重关隘,若没有掌门宫隐的允许,老者是不会让外人进入无极门,也不会让门中人出去。

陆鹤轩自然是进不去的,这时候,宫离便起了作用。

无极门背山靠水,正门从水路进,宫离从小便好动顽皮,不喜门中清净日子,常常偷溜下山,因此知道一条旁人不知道的小路。

时间已至深秋,山中枫叶悉数染红,煞是好看。

平澜由陆鹤轩背着,她腿脚不方便,陆鹤轩本来要她留在桃花坞,自己一人前去取药,可抵不过她苦苦哀求,只得带上她,此外还有带路的宫离,以及因那天丢下陆鹤轩不管而心生愧疚的宫无波与木盈盈。

陆鹤轩本就重伤未愈,平澜唯恐压坏了他,不停地问宫离:“到了没?”

宫离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扒开一蓬野草,露出一个刚刚好供一人通过的洞口。

“喏,这就到了。”

木盈盈弯腰看去:“你家围墙怎会有个洞?”

宫离捋了把头发,叉腰道:“谁家还没个狗洞。我打头,你们跟着我爬进来啊。”说完就趴在地上开始钻那个狗洞。

等他钻完,顶着一脑袋乱草正要起身时,居然看见眼前多了几双靴子。

他抬起头,看见来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抖着嗓子唤了一声:“爹?”

不出片刻,变故陡生!

高墙之后的陆鹤轩听得这一声喊,便知道事情不妙,刚要带着平澜使用轻功遁走,却不料自己丹田处竟一片凝滞,紧接着腿脚一麻,他带着平澜跌倒在地。

“陆兄!”

“魔头!”

平澜和木盈盈均是一声大喊。

陆鹤轩一手撑着地,头上冷汗涔涔,目光犹如利箭,“嗖嗖”射向站着的宫无波:“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