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炭生灵(2 / 5)
作品:《末世庸俗》“对于我这种凡夫俗子,觉得生命中重要的是快乐,是求知,是健康。”他继续说道,“但是,我家乡对岸的波斯人认为通过今世的修行,后世将有机会进入‘天园’,享受无尽的欢乐,而今世却只是一道桥梁。”
“你相信所谓的‘天园’吗?”我问道。
“这个我给不了你答案,但我尊重每一个人的合理信仰。”
7
迩来,占卜佬的行为有些稀奇古怪,每当我用餐回来经过他的塑料桶时,总能瞧见他躺在里面,一动不动。今天,我停下来观察许久,所幸他还会翻身,不然还得怀疑他是否已去世。几天之前,有一位丰韵的妇女找他占卜,他不再感兴趣,直接打发她走。见过一次他到后门喝水,但没有见他进过食堂。
马伯与占卜佬有些交情,于是我把占卜佬的古怪行为告诉马伯。我好奇他为何禁食,也有些担心他是否卧病在床。
我尾随马伯来到占卜佬的塑料桶前,马伯叫醒他,并且询问情况,占卜佬表示没有生病,并且拿出一本古老的《六曜历法》,是古日本国用假名撰写成的图书,他解释道:“老马,我没事!《六曜》里面说了,这几天忌吃饭……要过三天后才能吃,不用担心我,没啥事。”
他说话的声音如人奄奄一息,没有往日占卜时的那种“把活人说成死人”的油滑腔调。
五天之后,有人发现占卜佬死在自己的塑料桶内,死因是“自愿饿死”。在医院管理层未处理之前,我如其他人一般围过去观察去世的占卜佬,他“死不瞑目”,两只眼珠已经被蛆虫钻出数个小黑孔,其嘴巴微张,偶尔从嘴巴内飞出几只苍蝇,周旋几圈继而飞回去。稍微靠近观察时,隐约能闻到一股腐臭味,但是,对于我们早已习惯医院的恶臭味而言,尸体腐烂在这儿确实很难被嗅出。
8
卡特教授近期在召集女病人组成演唱团。教授计划教她们进行合唱,学会后她们将到治疗室为教授进行独家演唱,女病人们得到的奖励是每餐可以享受与医院管理层一样的待遇,她们仅需学会一首古基督教的圣歌《
amazinggrace》,并且每星期演唱三至五轮即完成任务。
召集活动开始之后,有二十余名女性踊跃报名,卡特教授选出六名思想比较开放的妇女为最终人选。六名选手每天吃完管理层级别的早餐后,就到后院的树荫下学习演唱《amazinggrace》,最先卡特教授用播放器给她们做示范,她们坐在草地上每人手持一本歌词围着洗耳恭听,聆听完数十轮之后,卡特教授开始带着她们跟唱。
大楼后侧所有的窗口都能见到人脸,因为院里的人已太久没有聆听过音乐,这是他们进来以后听到的最优美的声音。她们练习四天之后,已经唱得和播放器里的不相上下,大楼后侧窗口依旧挤满人在聆听,神圣的旋律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飘荡于医院的每一个角落,可这圣洁的声音与医院的风格可真是格格不入,我认为这样的旋律应该飘荡于优雅或神圣的地方,例如多令多的荔湖。
妇女们终止练习之后,开始每天吃完早餐后上到治疗室,为卡特教授进行独家合唱。六人排成一字,站在教授办公桌的前方,教授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女人们开始演唱,他则开始摆弄裤头,她们一开始并不晓得他这是何种举动。
女人们在合唱,他则紧闭眼睛在意淫,不到30秒钟他则流露出令人作呕的淫笑,开朗的妇女们见状后都露出微笑。其后,他开始睡觉,女人们则坚持唱完这首圣歌,因为这是教授事先约定的内容。合唱完毕后,她们相继离开,最后一位离开时则会轻轻拉上门把手。
医院里流传一种说法,声称卡特教授14岁那一年创下人生首次意淫记录,地点是在一个小教堂,信众在教堂聆听唱诗班的演唱,当时演唱的圣歌即为《amazinggrace》。
卡特教授当时瞧见一名盛年丰韵的妇女,忍不住在最后一排完成年少气盛的冲动,并且当场聆听着圣歌入眠。从此,他无论是与女人性交抑或是自己动手时都需要播放《amazinggrace》才会达到高潮,之后这种奇特需求就变得愈加强烈,造就着医院成立淫秽合唱团这种荒诞事情。
演唱团成立一段时间后,有一天的独家合唱卡丽没有到场,卡特教授咬牙切齿直接奔到一楼找卡丽,她住在上铺,其丈夫住在下铺。一来到桶前,教授叫嚷道:“你呀你!你怎么不过来!不过来也不提前说声!”
“不好意思,教授,我先生不让我去演唱了。”
“您好,教授。”卡丽的丈夫爬出来解释道,“我不希望夫人这么辛苦,所以就不让她去了,实在对不住。”
“少废话,我辛苦训练她这么久,不是说不来就不来的。”转而对着卡丽说道,“你明天一定得过来,就这样!”
他说完便回到五楼去。
卡丽的丈夫过后开始大骂教授:“我操他妈的!亏他妈能生出这种怪胎。”
“老公,看到了吧,之前并不是我想去演唱,是实在没办法的事。”卡丽说道。
“明天你也不要去。”
“不行,我得去。”
“你去试试!我让你好看。”
“我就去。”
他不让卡丽去演唱的原因是有人揭露出真实的情况,他肯定不愿意自己的女人为了享受管理层饮食,而观赏另一个男人意淫。
翌日,卡丽依旧上楼去演唱。回来之后,她和丈夫大吵一架,随后还大打出手,就在推搡的过程,有人意外身亡。
她推倒自己的丈夫,脑袋摔在地上一个尖尖的岩石上,其丈夫当场身亡。
事后,院长过来简短处置此事,借此机会我第一次见到院长的庐山真面目。院长是一个畸形人,身材瘦小,两只手臂长得与青蛙的前腿如出一辙,连手掌也如青蛙般的自然张开,其面目也与青蛙的神似。
据说,院长的母亲在五十年前是科研人员,她搞科研的地方正是这座精神病院,主要的研究方向为基因编辑工程,她利用院内的真人进行基因编辑试验,以研究人类的抗高温能耐。被研究的另一种对象为撒哈拉银蚁,它有耐高温的特殊能力,将其特殊的基因融入人类胚胎中结合便能孕育出耐高温的人类。
但是,其技术并不成熟,要么是转基因人胎死腹中,要么是转基因人长出与银蚁一模一样的四肢,且在短短几周到几个月的时间便夭折,期间四十余名转基因人出生后不久身亡。
科研项目停止后,他母亲随之怀上前院长的孩子,现在的院长一生下来就长一副青蛙的模样,没有人知道其内因,但可以肯定他母亲并没有在自己身上进行过类似基因编辑的行为。小男孩跟随父亲在医院内成长,母亲早已回到自己的国度,且杳无音信。
卡特教授在现场向院长解释卡丽丈夫被杀的原因,他举证的内容与事实相悖,但没有人敢站出来提出异议,他声称卡丽丈夫企图谋杀卡丽,所以才推倒其丈夫致死。院长了解情况之后,吩咐院内的工作人员搬移尸体到医院大楼前远处的荒地上。现场的尸体被移走之后,那块尖尖的小岩石染上暗红的血迹,并且沾上一小片脑浆。
院内数以百计的人目睹着尸体放在荒地上,但是傍晚之后却不见其踪影,可以肯定并不是医院内的人把它搬走,有人声称望见过如同古代小轿车一般大的蜻蜓在荒地上飞行,有人推断尸体可能与大蜻蜓有关。
9
医院出现一个秘密组织,自称为“神殿之舟”。该组织目前有十几名成员,头目自称为“舟长”。组织成员不断拉拢其他病人加入,他们秘密宣称加入神殿之舟即能上天堂。这个世纪人人都想上天堂,何况是困在院里的人,因此,发展两周即拉拢近六十名成员。
加入他们的组织需要经过千锤百炼,这些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比如,每名成员加入前需要利用匕首自划身体十刀,可以选在身体的任何部位,划入的深度要足以留下重疤。他们坚称此举为进入天堂的第一节课,通过考验即代表成员有脱离肉体的信心。
但是,有几个成员由于划得太深,导致伤口重度感染而去世,医院一如既往地草率处理掉尸体,扔到医院大楼前的荒地。
二楼的大坉已经加入神殿之舟,有一天他在午餐后来找我,鬼鬼祟祟走到我桶前。他的体格粗壮,嗓音粗犷,因而得名大坉。但是,加入组织几天,即见人变化一番。今天,他的声音却显得低沉,并不是单纯因为他所说的事不宜大声,而是身体机能的自然表现。同时,他脸色惨白,一副“死相”。我问他来此何事,他问我是否想进天堂的圣殿。
“进天堂有什么好?”我问道。
“小朋友,你觉得在这里痛苦吗?”
“痛苦。”
“那你觉得痛苦会中止吗?”
“现在看来是不会。”
“那就对了,加入我们吧,咱们到时一起上天堂,脱离人世之苦!”
“对了,你的声音怎么变得这么低沉了?”我不相信他们那玩意,所以转移话题。
“因为我最近开始蹲着尿尿了,人也没欲望了,说话自然优雅了。”他继续说道,“废话少扯,要加入吗?”
其后,我正言拒绝,并且劝阻他退出组织,他不听劝阻且黑丧着脸离去。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他所说的这几天开始蹲着尿尿何意,直至有一天我和瘦源去听完他们的免费讲座后,才知晓其中的内幕,大坉所说的含义即是自愿阉割,已成“太监”。
讲座在食堂内举办,食堂门口以及主楼的各楼层都有组织的人员在监视,发现医院工作人员有风吹草动立即通风报信,因此,他们一直在此开会都没有被发现与打击。参加讲座共有一百余人,当然有一部分是未加入组织的成员。舟长在讲台上讲话,当他讲到阉割话题时最引人入胜,他其中说道:“人,是因为有欲望才会痛苦,所以你们才会在精神病院受苦,也因为你们有欲望才上不了天堂,我们的神‘迪克撒’才不会接引你们进入天堂。”他接着道,“人想祛除欲望,就必须要阉割,欲望的根就是你们的小鸟。有人会问,女人能不能上天堂,不好意思,不能!”
其后,他表示要当场阉割一名新成员给我们看。
两名老成员在讲台上铺一块白布,一名中年病人心潮澎湃地走上台,脱掉透明连体服躺在铺开的白布上,老成员往他的阴部注射麻醉剂。
此时,轮到舟长上场,其用自己赤裸的左手抓起中年病人的“命根子”,右手抓起未经过消毒的刀子,直接一刀割下去,命根子被舟长扔到人群之下,意外砸中一位老奶奶的脸部,鲜血染红老奶奶的左眼及周边皮肤。
“欲望没了!这位新兄弟!九天后将登陆我们的船!一起飞往天堂!”舟长叫嚷道。
老奶奶不知是出于尊重还是其他缘故,她捡起那个新成员曾经的“宝物”送回到他身旁,此时,老成员们正手忙脚乱帮新成员包扎伤口。
听讲座期间,坐我身旁的瘦源不断摆弄他手腕戴的智能手表,由于过程动魄惊心,当场也来不及问他关于这个怪异的举动。傍晚回到塑料桶,天已昏暗,平时瘦源在这个时候总会有许多话要说,现在他却变得沉默寡言。
寻思他在桶内干些什么,我悄悄将头部垂到他的桶口,他背对着桶口正忙着些什么。过了一会儿,瞧见他脱下手表,并且从手表内取出一块很小的物体,转而拿出如同纸一样薄的屏幕设备,将那块物体贴到屏幕设备的正上方。其后,他戴上一只透明的球体无线耳机,屏幕里很快就显示出今天我们听讲座的内容,录下来的全是今天在食堂发生的一切。
我退回自己的桶内,此时,开始对瘦源的身份感到迷惑不解。如果说瘦源因精神病而被送进来,按道理是不可能,因为他的神智一切正常。这里不让持有这种拍摄和屏幕这类的电子设备,被查到会被院长判间谍罪而直接处死。关于这种高端的设备,三角国已经限量生产,它们一般掌控在统治阶级手上。
瘦源有这样的设备,难道他也是官僚?绞尽脑汁,想尽半夜始终想不出答案。对于他,我开始有戒心,他到底拍这些视频有何用,我始终不敢问。
在不久之后,他拍摄涉及到医院管理层的视频。
10
老奶奶于两天后正式加入神殿之舟,她从今天开始忙着拉拢病人们加入组织。我百思不解,舟长声称女性不能上天堂,那么为什么老奶奶加入组织呢?带着疑问,待她“布道”经过我桶前时,我叫住她:“老奶奶!”
“嘿,干嘛呢?”她凑过来问道。
“老奶奶,女人上不了天堂的呀,你干嘛加入组织?”
“不就为了做善事帮组织宣传嘛,对了,你加入了没?”
“没。”
“那你赶紧加入吧!”
我没有表达出要不要加入,其后我跳下桶,坐在地上和她攀谈。原来,老奶奶也是多令多人,她进入医院已经有11年,今年79岁。整整11年的时间,医院不让其亲属过来探望,她一直没有机会与亲人见上一面,与自己唯一的妹妹天各一方。
老奶奶于11年前硬挺着衰老的身躯,在多令多雅派服饰工厂担任生产线的管理人员,由于其表现一直良好,上层瞧见她68岁“还会动”,还有压榨劳动力的价值,所以不让她下岗。直到有一天,她犯下一个错误,没有把一个客户的订单如期赶出,延期两天时间,因此,高层一气之下让她下了岗。
但是,她并不愿意下岗,赖在工厂继续工作,最终却被保安撵出工厂。其后,她每天高举牌子在工厂门口抗议,牌子用鲜血写着“血汗工厂,资本家的走狗”,工厂高层二话不说,并且买通关系让官府命令精神病院将她带走,并且欺骗她唯一的亲妹妹,谎称她姐姐因得癫狂病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
“小伙子,你有去过荔湖吗?”老奶奶问道。
“有呢!”
“那可是我长大的地方,小时候人们那儿单纯地泡澡,没有人去那儿洗衣服,也没有人干污染荔湖水源的事儿。待成年后世界就变了,人们开始破坏它的神圣,开始在那洗衣服……”她继续说道,“我觉得那儿是神圣的地方,有神明,我见过呢!身披白衣在清澈湖水中游荡,如果可以,我宁愿死在荔湖!而不是这里。”
“那可不是嘛。”此时,我想起钰爽就死在那儿。
“老奶奶,你还是退出神殿之舟吧,跟着他们没啥好事!”
“不用担心我啦,我这把年纪了,啥都不怕啦!谢谢你!”她说完便步履蹒跚地离去,驼背的身影与我逐渐拉远。
假如,我没有到达老奶奶的年纪就如同她一般不畏惧生死,又能干出多少勇敢的事情呢?也许,父亲去世后我会勇敢站起来,也不会因此染上汽油且吸食成瘾。也许,我会在大献祭中勇敢救下那三位被活活烧死的同胞。
抑或是金飞厄受到不公时,他被剪掉舌头与下体之前,我也许会勇敢提出抗议,也许就不是这样的结局。现实是“假如”和“也许”往往是泛滥成灾,终究无法改变自己懦弱的一面,现实中和我一样可鄙的懦夫俯拾皆是,我们自愧不如一位79岁的老奶奶。
但是,有些人为了掩饰自己的懦弱无能,所以故作坚强,去直接或间接伤害他人而粉饰自己的成绩,从而蒙蔽大众。人们认为他们是有能耐,是社会的栋梁,其实他们和我一样,不过是人类文明的渣滓。
11
日月不停更替,转眼已到他们上“天堂”的这一天,同样也是一百余人聚集在食堂内。神殿之舟成员在台下排好队,舟长在台上手持一把锋利的尖刀,我没看到他们所称的船,对他们如何上天堂也是越想越觉得诡异。台下排着队准备上“天堂”的人群熙熙攘攘,老奶奶也排在其中。舟长不是声称女人不能上天堂吗?为何她还排队?此时,舟长宣布:“今天开始登陆神舟,你们的血将染红我脚下这艘船(指讲台),你们流干血液的躯壳将留下,迪克撒将在西边迎接你们!”
宣布完毕,台下一片人声鼎沸,信众们热情高涨,脸上挂着希望的光辉,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这般的喜笑颜开。除去今天之外,我再也遇不见有人露出这种心花怒放的神态,但是,这种喜悦处于这样的氛围,显得恢诡谲怪。
舟长安排四个人先上讲台,四人排成一行,舟长利用手中的尖刀一个接一个把他们的脖子划开一道口儿,鲜血遍遍喷洒,台下的信众是掌声雷动。四个人接连倒下之后,由舟长带头喊:“真神迪克撒!”
台下跟着一遍遍的叫喊,声音此起彼伏。
此时,意识到老奶奶也将离我远去,我下决心走到老奶奶身后,拉着她劝道:“你和我离开吧!要死人的!”
“没事,别拉我!”
“不是说女人上不了天堂吗?”
“我不上天堂,下地狱也不差嘛,何况地狱可能比这儿还要好,我住在这里,也住得快失去耐心了。”
她说完这番话,我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哑口无言。真希望自己一直不太好的口才,在此刻能挖出几个好词儿来劝劝她,但是,很遗憾。老奶奶依然是眉欢眼笑地盯着台上的一切,我只好灰心丧气地退后。
半小时过后,两条队伍,几十个病人,全部倒下在讲台,老奶奶也跟着倒下,舟长随后选择自刎,台上的浓血如同食堂的屋顶漏水一般,渗出一地的红雨水,浓腥味儿是我这一辈子未曾闻过的刚烈。
人一辈子都在拼命保护自己的身体,平时身体哪怕有一点儿的擦伤都得哀泣半天。而狠下心来伤害自己的人,割下自己身体肉块儿的人,站着乖乖让人划开脖子的人,又是何种人?
连牲畜都有本能反抗潜在的伤害,而这些人的本能去哪了?曾有人说过,人绝望到一种程度就会做出一些反常的事儿,即包括伤害自己。我能想到今天死去的这些同胞曾有过多大的绝望,他们对现实生活已失去憧憬,有人认为自己永远会关在这儿。有人认为总有一天会出去,但出去后这个世界的包容程度又如何?人们眼中的精神病院比监狱还要肮脏百倍,他们会正眼看待一个进过精神病院的人吗?明显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并不会抱这种奢望。
他们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出路”,我认为是因为他们在绝望中看到另一种希望,但是,这种希望并不能带他们回到正轨,永远不能。亲眼目睹这么多同胞站着让人划开一道口儿,“震惊”一词已经不能完美诠释我的感受。
我所关心的老奶奶,居然也在我眼前倒下,生命这般脆弱,而我再一次无法解救任何生命。但是,这一次我比以往进步,至少我有所行动,劝说过老奶奶。或许应该强拉她一把?如果强拉她回来,她在这儿继续生活会开心吗?肯定也是持续的痛苦、孤独与绝望。
此时,台上堆满尸体,血流成河,我们这些观众纷纷离场,回到属于自己的楼层。直至中午,医院工作人员发现后才将情况禀告管理层,院长及其助理从容自若地踏入食堂,院长安排工作人员将尸体一具一具抬上手推车,将其扔到医院大楼外的荒地,没有焚烧,也没有埋葬,尸体被堆成一座小山。在窗外望见此景,我问马伯:“他们怎么堆在那儿就不再处理了?”
“他们不用处理,今天晚饭之后,你盯着窗外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
“自己看吧。”他在故弄玄虚。
中午,全体不仅没有午餐吃,属于一楼的十几个倒霉鬼(包括我在内)还需要清理食堂的血迹。我们有的拿铲子,有的拿扫帚,有的则打水挑到食堂。此处如同遭受过血雨腥风,腥味实在太刚烈,因此我们用棉花堵住鼻子,换成口呼吸。对于未粘稠的血迹,我们用扫帚引导它们流至下水道,而已经干硬成“血膏”的则需要用铲子,铲上垃圾桶,最后再用水冲洗场地。
晚餐时分,全体照常在此排队领餐与就餐。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也没有人公开谈论此事,原因是院长在中午时放过话:谁要是公开谈论此事,被管理人员发现或是被举报,将得吃恶果子。
食堂的血迹虽已被清洗干净,但是,血腥味儿还是能被嗅到,能有多少人“有幸”在同类的屠宰场用过餐?这里绝大部分人若无其事地就餐,我和瘦源对他们的漫不经心而感到沮丧。此外,这儿的味道让人作呕,于是,我们在往后的几天时间,都带着饭盘回到自己的塑料桶就餐。
晚饭过后,天色已漆黑一片,星星徐徐闪烁于夜空,从零星到满天星,足以把大地照得明亮,大楼远处的尸体也已被照亮。盯着窗外许久,打了一个盹,后被人吵醒,其他桶的友人叫嚷着往外看,我抬起头继续盯着窗外。
此时,荒野远处有好几个超大型的飞行物,病友们叫嚷着说是大蜻蜓,足有古代的小轿车一般大。它们一个扑下去擒起一具尸体便飞离,星光照亮它们透明的翅膀发出淡红色的光泽。我望见此景之时,尸体将近被快擒光,片刻之后,大楼外即恢复平日的幽静。
其后,我们好几个病友围在一起,听其中一个入院三十年的老病友讲述大蜻蜓的故事。他跟我们解释,这种大蜻蜓早已存活于这片荒野,它们依靠食用人类尸体来维持生命,而医院每月死掉的人足以维持这一小物种的生存。
老病友还说,大蜻蜓以前并没有这么大,当初仅有一辆单车大小的体形,那时它们并不嗜食人类的尸体,它们吃其他昆虫,由于精神病院时常搬出尸体,且昆虫数量严重不足,它们便逐渐把人类尸体作为主要的食物来源,可以说是精神病院培养出蜻蜓的血性。
从翌日开始,每晚睡到昏昏沉沉的时候,总会被大楼外鬼魂的惨叫声惊醒。不仅是我一个人望见这一幕,半透明裸着身体的鬼魂散布于荒野,它们聚集在曾放置神殿之舟成员尸体的地方。
翌日下过一场雨,乌黑的泥土上留下一个个小水洼,它们口舌生烟,间续在喝雨水,但是,每一轮喝雨水时,它们的喉咙都会被灼伤,并且其嘴巴会喷出火焰,因此它们持续不断地神嚎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