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惆与怅(1 / 5)
作品:《出生于1931年的英子》!--go--
“你……”朱家老太太认出了新丽,似乎她也认识英子,她艰难地斜斜嘴角,她想说什么?老人嘴里只发出虚弱的“呜呜呜”声。
从老人半张着、哆嗦着的嘴角,英子明白老人心里有话要问她,英子似乎也想到了老人要问什么?想说什么?英子急忙把她手里的布口袋递到老人的手里,她攥着老人骨瘦如柴的手,“朱大娘,这是二哥朱家瑞给您的,他让俺捎给您,这是花生!”
“英子~家瑞……好吗?”老人嘴里突然冒出一串模糊不清的话。
英子一愣,今儿她这是第一次面见老人,老人却能说出她的名字,真是让她大吃一惊。没想到老人一直在默默关心着她,让她后悔,后悔没有常来看看老人。
一旁的朱家老大激动地扭头向院子里喊,“老爸,俺阿妈,俺阿妈说话了!”
听到朱老大的呼唤,朱老头从院子里窜到了屋里,他蹉跎的脚步往前踉跄了几步,差一点摔倒,朱老大急忙把他老父亲揽进他的胳膊弯里。
朱老头抬眼看了看炕上躺着的他的老伴,他心里很明白,相伴他几十多年的老伴残生已尽,已经不能再继续陪伴他走下去了,他突然转身趴在炕沿上“呜呜呜”低声哭啼起来,“以后让俺怎么办呀?你怎么忍心丢弃俺这个糟老头?”朱老头一边嘴里絮叨着,他一边流着泪,他一边挣扎着爬向他的老伴。
朱老太太使劲抬了抬眼皮,她张望着她的老头和她的大儿子,然后,她又把眼珠子艰难地转向英子,她嘴角露出一抹笑。
英子不知道她怎么安慰眼前的老人,眼前的老人已经气若游丝,和当年她祖父临死前的样子一模一样,老人心里有许多的不放心,不放心留在这个世上的所有亲人,可是,人命多舛啊,再有不舍老人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无力回天。她曾用她残喘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挣扎,她本可以挣扎着挨过饥饿、战火、病痛,可她与叶家祖母一样挨不过明天早上太阳升起来。
“家瑞哥好!很好,他很英俊,长得很像您,高高的个子,浓黑的大眼睛,还有高高的鼻梁像朱老伯,他说话漏出很白的牙齿……”英子的话还没有说完,朱家老太太面带微笑地闭上了她的眼睛。老人手里紧紧攥着那袋花生,她以为那布袋的花生是她儿子朱家瑞给她的,她心满意足。
英子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哗哗哗”而落。
旁边的朱老大突然抱着他父亲的肩膀嚎啕大哭。
灯亮了,天黑了,英子带着新丽离开了朱家,两个孩子拖着沉重的脚步,脸上挂着抹不去的泪水。
路上静悄悄的,只有朱家断断续续的哭声在柳巷子里飘荡,柳巷子的四邻也都跟着哭,他们都记得朱家老人的好,但凡有口吃的都想着掀不开锅的邻里邻居。虽然朱家老太太不太愿意出门,但她的热心肠还是感动着柳巷子的人,无论谁家有事她都让她老头跑前跑后,即使吴家有事她都会撵着她老头前去帮忙,她对刘香娥没有太多的埋怨,她只有叹息,“都是这世道闹得,如果没有倭寇,她也许不会变成这样的人。”
朱家对门的吴家静悄悄的,门紧紧关着。
刘香娥也很安静,她一直没有出门,她心里很害怕,她不怕柳巷子死人,她不怕柳巷子变成一滩死水,不知她到底害怕什么?她怕朱家老大心里有气没地方发,由此找她的麻烦。她早就知道朱家老大虽然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可是朱家老大最大的优点就是孝顺,他每天早早晚晚都要给他母亲请安。如果今天她刘香娥出门没看黄历,如果她突然哪句话不入朱家老大的耳朵,那她不是自找不自在吗?她眼珠子转了几圈,她想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好。
刘香娥的眼睛穿过她家的那一片木门,朱家门前人来人往,柳巷子的邻里邻居争先恐后地帮助朱家,有的女人手里拿着一叠纸钱,或者手里拿着一把菜,或者一碗面……刘香娥想起了她婆婆的死,只有几个邻居上门来看看、问问,朱家也来了,送来一壶开水,和一块巴掌大的熟肉,那个朱老头把那块肉放在刘香娥婆婆的手里,说让她婆婆带到阴间送给狗吃,死老太婆活着没有看到肉,死了双手还抓着香喷喷的肉走了,真是笑话;刘香娥又想起她窝囊丈夫的死,只来了两个帮忙的,还是吴莲兄妹哭哭啼啼哀求来的,朱家送来一刀烧纸,幸亏她丈夫没在家挺尸,如果没有人来帮忙那不是又一个笑话,还是她刘香娥有主见,让那个窝囊废就地而安;想到这儿,刘香娥长长叹了口气,她恨柳巷子的所有人,是他们在看她家的笑话。
刘香娥不自己找找她自己的原因,她把她心里的怨气强加在别人身上,她不仅恨柳巷子的所有人,她更恨叶家,叶家住着漂亮的小洋楼,叶家有那么多漂亮的孩子,还有那么多亲戚,更有吃苦耐劳的英子,年幼的英子把叶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刘香娥恨英子,她是把嫉妒变成了恨,她心里暗暗发狠,她要让叶家好看。刘香娥一边心里发着恨,她一边小心翼翼偷窥着柳巷子的风吹草动。
她听到了从朱家院子里传出来的哭声,她还看到有人给朱家送来一口薄薄的棺材,她还看到有一个漂亮的男人走进了朱家,刘香娥眼前一亮,她张大了嘴巴。
刘香娥一点也没看错,的确有一个漂亮的男人走进了朱家,那是家兴三哥家云。
家兴三哥家云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朱家呢?
家云从崂山青保大队那儿得到一个不幸的消息,孔阅先牺牲了。家云带着痛苦马不停蹄去了城阳,他见到了从威县王庄回来的崔英昌,他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崔英昌。
崔英昌听到孔阅先遇难他非常难过,更心疼。他认识孔阅先好多年了,那年在大泽山他三叔崔耀宗介绍他们认识的。崔英昌佩服孔阅先有鸿鹄之志,有报国之心,他更佩服孔阅先嫉恶如仇、弃高官厚禄投身抗日,他更佩服孔阅先胆量过人,武艺超群。
崔英昌又想起孔阅先为妹妹英子之事问责与他。孔阅先埋怨崔英昌为什么不早早把英子的事情告诉他?老人似乎就站在他旁边的桌子前,“你说,你说,你们叔侄做的什么事儿?英子那么小,你们不心疼,俺心疼,你们为什么不早早告诉俺,至少俺多多少少帮点忙不是?”
“您有您的事做,您的事儿才是正儿八经的大事,怎么能为了俺妹妹耽误大事呀!”崔英昌看着涨红脸的孔阅先,摇摇头,“家云哥说您急性子,他一点也没说错,您不仅急性子,还分不清主次!”
“这?俺是老了,说不过你们年轻人,可,无论怎样,只要俺在青岛一天……俺不吃也要照顾孩子们,不是吗?”
“您老又说错了,您不吃,您饿肚子,您还会有体力跑前跑后,跑东跑西吗?咱们抗日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所有的孩子们有饭吃吗……再说,您只看到了英子吃苦,您没看到还有多少孩子们被活活饿死吗?”
孔阅先嘴里喃喃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急得他直跺脚,“唉,俺说不过你,都是你的理儿!俺不说了!俺走了!”
想起孔阅先垂头丧气的表情,崔英昌哭了,“那是俺最后一次见到他,那还是大年初五叶祖母出殡……老人被俺这个小辈说得哑口无言,那个镜头俺永远不会忘记!唉……”崔英昌长长叹了口气,他难过地垂下头,少顷,他抬起头看着家云的脸,“家云哥,俺猜想,抗日游击队里一定出现了叛徒,孔阅先是去崂山青保大队送药品,这批药品经过了青岛几个联络站……俺怀疑叛徒就是联络站里的人!近段时间崂山抗日游击队多次遭到鬼子围攻,一定与这个叛徒脱不开关系!包括晨阳母亲的牺牲……”崔英昌攥紧了拳头。
听了崔英昌的话家云急急忙忙返回了青岛,他发誓一定要查明叛徒的底细,然后在时机成熟时除掉叛徒,为孔阅先和其他牺牲的抗日将士报仇。
家云先去找了肖医生,肖医生告诉他,他怀疑李斯文叛变,李斯文在利津路开了一家诊所,“李斯文最可疑!”肖医生说,“筹备那批药品,李斯文也有参与,我只是暗中帮助购买药品,李斯文筹备资金,他曾变相哄抬药价,从中获利,为此,宋先生没有让我与他单独联系。当时以为李斯文也许一时手头紧,而做出那种不耻行为。现在看来,李斯文已经变质,他为了个人利益,为了贪图享乐而背叛革命,背叛抗日组织。”
家云想去见见李斯文,肖医生阻止了他。
肖医生说,“李斯文虽然不认识你,但,李斯文非常狡猾,他曾留洋日本,不仅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还会剑道,一般人近不了他的身。你这个时候去,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怕他有所准备,咱们必须等待一个合适时机!”
告别肖医生,家云想先去一趟柳巷子,替大家看看住在叶家的晨阳。家云还没走到叶家门前就看到了英子和新丽从朱家出来,两个孩子一边走,一边摸着眼泪,家云一愣,正在这时,从朱家方向传出一阵阵哭声,他听到了朱老头一边哭,一边念叨,“老婆子,老婆子,一路走好啊!可怜的老婆子,您跟着俺受累吃苦啦,一辈子也没有享福……跟着俺担惊受怕……”
“阿妈!阿妈!”朱老大一边哭一边大喊,“阿妈,您慢走,路上遇到狗,您就躲着点,遇到坑您就抬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