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世与愿(3 / 5)

作品:《出生于1931年的英子

“叶家祖母在等你!”肖医生看着宋先生的眼睛,“昨天她老人家说,她要等您!”

“嗯,俺知道了!”宋先生使劲咽咽嗓子,他的身体明显有点颤抖。

“我说呢,她在等谁呢?原来在等你?”孔阅先声音很小,“老人家就是不咽下那口气,俺不知她在等谁?”

孔阅先的话在英子脑子飞快地旋转,她祖父死的时候也剩下一口气,当父亲给他说,您放心,一切有俺……祖父才闭上了他的眼睛,难道叶家祖母只剩下了一口气,她不是睡着了?想到这儿英子紧跟着宋先生他们挤进了叶祖母的房间。

“衣服都穿好了?”宋先生满嘴泪音,他弯腰低头看着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叶家祖母,他语气再次哽咽。

“俺进来就这样了,似乎是她自己在昨天就穿好了!她还让开水铺子老朱买了一口棺材,老朱说,年前,她让老朱用她手上的戒指去换的……”孔阅先痛哭流涕。

“对不起呀,老人家!”宋先生“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英子“哇”放声大哭。

门口偷听的新丽听到英子大哭,她也开始哭。

听到英子和新丽的哭声,新新冲出了书房,他身后跟着新菊,三个孩子跟着英子跪在叶祖母身旁大哭。

叶家孩子们的哭声瞬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老人家,俺来晚了,您,您放心去吧!俺会把您送到叶静身边……”宋先生跪着一步步走到叶家祖母床跟下,他的嘴巴对着老人的耳朵轻轻细语,泪水在宋先生脸上流淌。

叶家祖母眼角滑过两滴晶莹的泪珠,然后她胸口跳了一下,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叶家祖母的死让英子心里的那个天塌了下来,英子放声大哭,撕心裂肺地哭,挤压在英子小小心里的痛苦如倾斜的黄河水,淘淘不绝。叶祖母活着英子还有一个依靠,还有一个说说心里话的人,她还能把她心里对老家人的思念转嫁给叶祖母,依偎在老人的怀里,让英子感觉到自己祖母的存在,而如今,就这样,一个每天等英子下班,送英子上班的老人离去了,她就这样匆匆离开了叶家。老人带走了什么?带走了她的不甘心与无可奈何,她就那样没有等来第二天的天亮,带着遗憾离去了,也许她的嫚在召唤她,还是她不放心她的嫚孤独的留在那边?她要去与她的嫚作伴。

楼下院里传来了吵闹声。棺材铺子送来了一副简单不能再简单的棺材,棺材表面刷了一层油红的漆,前面高后面低,只是木板不够厚,朱家老头弓着他的罗锅背,嘴里不停地埋怨,“看看,看看,怎么能这么糊弄呢?都是邻里邻居的,这板子是梧桐树做的吗?没劲,没劲!”

棺材铺子的来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是的,这就够意思啦,您老不知道,虽然算不上什么好的木料,也不全是梧桐板子,至少还有几根梁子是香椿木做的!”

孔阅先默默走到院子里,他清楚老朱头不是单单在埋怨棺材板的事情,他的心里主要是埋怨这个世道。

“朱大哥,别计较了,凑合吧,都不容易!”孔阅先对朱老头说。

“唉!”朱老头摇摇头,他扭身抓起一块破布低头擦拭着棺材。

“走吧!走吧!”孔阅先向棺材铺子的人摆摆手,他把对方送到了院门口外,然后他匆匆转身往院里走,他不经意地抬起眼角,他看到一个包裹放在楼梯口,包裹的一个角上露出几张黄色的纸,黄丫头卧在那个包裹旁边一动也不动,它的耳朵耷拉着,它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盯着来来往往叶家的每个人,似乎它很害怕,它已经知道了叶家发生了什么,它听到了叶家几个孩子的哭声,此时它也泪水盈盈。

孔阅先走过去,他一弯腰抓起地上的那个包裹,他慢慢打开,里面是一捆纸钱,还有几个包子,还有几根猪骨头,“这个臭小子,怎么能扔在这儿?”孔阅先嘴里埋怨着。

孔阅先把包裹里的猪骨头扔给了地上卧着的黄丫头,他抓着包裹上楼,宋先生和那个肖医生正在悄悄商量着什么。只听宋先生说,“肖医生,如果,可以,把那几个人带出去,让他们夹在送殡的队伍里!”

“叶家没有几个人,就这几个孩子啊!”那个肖医生叹了口气。

“孩子们不能出城,鬼子到处抓女孩子……”宋先生摇摇头,“让孔阅先再找几个邻居,你看怎么样?”

“邻居没有几个愿意在这个时候帮忙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都懂!”肖医生无可奈何地咂咂嘴角。

孔阅先大踏步迈到宋先生跟前,“朱老头想去送送叶家祖母,还有俺,再找个十几岁男孩,也算叶家人吧,举番俺来做!”孔阅先想到了吴穷,他知道吴穷不会拒绝帮助叶家的,“那个,那个老三也回来,俺已经通知他了!”

“老三?您是说花和尚家云吗?”宋先生很显然认识家兴三哥。

孔阅先点点头,“他曾是叶小姐的男朋友,他是叶小姐唯一一个稀罕的男人。”

宋先生沉默了,他从崔耀宏那儿知道家兴三哥家云的存在。自从叶小姐牺牲后,他也曾想办法联系家云,至今没时间碰头。战时紧张,联络站缺人,他不仅要去日照与大泽山交换情报,还要在青岛发展进步青年参加抗日游击队,这次,他还让肖医生通过黑市交易买到一些紧销药品,他正准备送到崂山青保抗日部队手里。

家兴三哥风尘仆仆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这个小伙子黑黝黝的脸色,一副清瘦的身板,还有一双细细的眼睛。

正在院里擦洗那口棺材的朱老头听到了院门口的脚步声,他无意地瞥了一眼院门口,只见院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这个男人有一张英俊潇洒的脸;另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看到那个小伙子让朱老头心里一颤,他突然停止了他手里的动作,他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个让他熟悉的脸庞,他嘴角哆嗦,“煤球,煤球,是你吗?”

跟在家云身后的那个小伙子一愣,他也看到了朱老头罗锅的身影,“阿爸,您,您怎么在这儿?”

“煤球呀,俺还以为你……那年,叶小姐说,你还活着,俺才心里踏实了,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真的是你吗?!”朱老头痛哭失声,他急急往前迈了几步,他一下抓住了那个小伙子的胳膊,“让俺看看你,俺家煤球,长高了,你这几年好吗?你阿妈,她自从你……她一直病歪歪的,都出不了门,快回家看看你阿妈吧!”

“俺知道,知道,三哥他们,已经把家里情况告诉了俺,这次回来也准备回家看看您和俺阿妈!”

“三哥?三哥是谁?”老朱头不知他的小儿子嘴里说什么,他狐疑地瞪大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