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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Flower?医者(1 / 4)

作品:《星星上的花

我爱他隐忍沉默,我爱他心知所有;我怕他孤独远行,我陪他不知回头。

[楔子?黑与白]

“139号,封华,7号窗口,探视时间二十分钟!”

狱警洪亮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或许是设备已经不新,伴随着电流的嗡嗡喳喳。

大厅里原本已经挤了不少人,隔着一层防弹玻璃,里里外外的人都尽量对着话筒用力而大声的交谈,这是每月一次的监狱探视时间,一直有家人记挂的那些人,无疑会多一些幸福感。

但是干净的囚衣上标着139号号牌的封华,却并不像其他犯人听到召唤时那样激动,他甚至没有加快自己的脚步,而是略有迟疑。

他进来第六年了,还有一年,他就可以恢复自由。

但这是六年来第一次有家人要见他。

作为经济犯,狱警们对他并不苛刻,何况家人打点一直丰盛,只是好奇问起为何从未有家人探视时,封华也总是垂头不语。

因此跟在他身后的狱警小张好奇的朝7号窗口外张望。

窗口外坐着的年轻男人,有着一张酷似年轻明星的脸,即使是在这铁灰色基调的严肃空间里,也是足够引人侧目的存在。

但更让人觉得特别的是他有一双很亮的眼睛,看人时似乎表情温和,但抬头间,那眼神但却有着难以回避的洞穿一切的犀利。

小张暗想,他倒是很适合做警察。

他终于想起第一眼时的隐隐熟悉感来自何方——那年轻男人的脸,和身边的囚犯老头封华有几分挂相。

封华在指定的位子坐下,他也注视着玻璃外的那个人,他的儿子封信。

他们竟然已经六年未见。

他猜想封信恨他,因为封寻。

最初的时候,他也恨自己,恨到觉得自己今日处境是罪有应得。

但是日子太长,活着的人太容易寂寞,渐渐的他已经想不起女儿的笑语和眼泪,那些感觉在渐渐远离,他现在只渴望回到自由的那方蓝天。

他注视着儿子,眼睛里慢慢浮出一些欣喜和激动,更多的是犹豫和怀疑。

封信也注视着父亲。

他握着话筒的手指尖在不争气的微微颤抖,他极力掩饰着这种失控,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握出异样的白。

不是单纯的恨,也不是简单的爱。

那个人看上去苍老了很多,头发已经显出花白,皱纹也刻进眼角,在貌似温和谦卑下的眼神,依然能捕捉到一线昔日的专横霸道。

就是这样的专横无情,害死了封寻。

想到封寻,他猛的闭了一下眼睛。

整理封寻的遗物时,他翻到一本她爱读的外国小说,里面有一段这样的句子,她用红笔划了线,纤细的字体在边上写着:哥哥。

边上是个大大的笑脸。

他无视了她的愿望,一意孤行的以恨为剑,走进了阳光永不升起的黑暗之城里。

捱过心里几秒痛苦的痉挛,他慢慢的睁开眼睛,已经恢复平静。

封华把儿子反应都看在眼里,更増几分狐疑。

两人都拿着话筒,却迟迟没有发声。操心的小张在一边看表,很快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会见时间难得又紧迫,谁不是争先恐后的说,这里倒好,一直在大眼瞪小眼。

”爸。“终于还是封信打破了沉默。

”嗯,你长大了。“封华松下一口气。

”你老了。“封信不动声色。

”你妈的墓每年都去扫过吗?“这是封华最挂念的事。

”嗯。“

”奶奶呢?“

”嗯。“

都没提封寻,也没提爷爷,名为父子,彼此间却有着那么多不可触碰。

再次沉默。

探视时间只剩下最后三分钟,小张提醒。

”爸,我今天来,是有件事要告诉您。“仿佛下定了决心,封信慢慢的把话筒贴紧自己的脸。

“什么?“封华问。

“当年,你害死了阿寻后,我恨你,恨到想要杀了你。“封信轻声的,却一字一字,让每个音都清楚的传进封华的耳里。

他看着封华突然间扭曲的脸。

封华怒火翻涌。

即使是封寻出事后那些天,封信也从未这样大逆不道的直接攻击过父亲。

”但我更恨我自己,我竟然没有勇气杀了你,我甚至不敢像现在这样,大声的说出我有多恨你。“封信直视着父亲的眼睛,小张惊讶的看到,这个一直表面平静温和的年轻人,眼里毫不掩饰的涌现出那么多直接汹涌的情绪。

“所以,我做了一件事,我偷偷摸摸的找了一个女人结婚,那个女人家里很有权势,施了一点点压,就让您判了七年。虽然当时您确实有重大的税务问题和其他经济问题,我不多此一举,您可能也会判刑。但我那么不放心,怕您神通广大会安全脱罪。“

封华猛的站了起来,双目怒张,嘴里发出咯咯咯的可怕异响。

六年了,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当年无论怎样托关系,散家财,仍然被判了重刑。

然而,真相却在这里。

他的儿子!

他亲生的儿子!

“小畜生!你这个小畜生!我宰了你,等老子出来一定要宰了你!………“各种不堪入耳的脏话从封华的嘴里倾泻而出,他嘶吼着摔了话筒,状若疯狂的扑向玻璃,额角狠狠撞上的一刻,发出巨大骇人声响。

小张和另外一个狱警迅速把他制住,像制住一条突然失控的狗。

没想到多年来老实规矩的封华居然也有这样一面,果然所有的犯人都是定时炸弹。小张这样想着,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

他看到那年轻人也已经怔怔的放下了话筒,所以,没有人听到他最后一句低语。

“阿寻,对不起。”

32、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手机的欢快铃声在客厅响起。

”喂!程安之!我的手机落在家里啦!我现在打车快到小区门口了,你给我送下来呀!“七春的大嗓门在电话里响起。

”遵命女王大人!我就下来啦。“我一边穿上外套,一边从沙发上拿起七春的火红外壳新款手机,顺便看了一下钟才八点半,昨晚一夜无梦,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的门。

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看到七春正在出租车后座上向我张牙舞爪的挥手,她身边还坐着一个姑娘,戴着夸张的大流苏耳环涂着艳红的唇膏冲我笑,我感觉有些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看着她们的车开成了赛车般呼啸而去,我不由想到最近我和她都各自早出晚归,竟然很少在一起谈心,连彦一回来的事都没来得及和她八卦,心里涌起了一阵淡淡的失落感。

反正已经出门了,我想了想,决定干脆去风安堂一趟。

去前没有给封信打电话,倒是在路边小店买了一枚纽扣电池。

风安堂的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带着微苦的警醒,染在来来往往的人们的衣襟上,钻进毛孔里。

我很喜欢中药的还没有煎熬前的这种气息,封信的身上就有着这样清淡的味道,宁静悠远,古朴明慧。

我进去的时候看到小岑正在一间诊室的门口帮忙喊号,大厅里病人很多,正是最忙的时间。

封信周一到周六几乎是全天出诊,但是即使经常工作到下班后,仍然远远无法满足慕名前来的病患。

我准备偷偷看他一眼就走,免得耽误他工作,却意外的发现他的诊室门口今天并没有挂他的牌子,挂的是另一个名字:封柏南。

那是封老爷子的大名。

封老爷子现在已经很少坐诊,封信一向孝顺,如果不是有特别走不开的事,比如要去外地开会或出诊,他都不会让爷爷来替班。

我瞅个空子拉拉小岑,她正在和一个意欲插队的病人百般解释,一扭头看到我,圆圆的脸蛋顿时绽开了花。

我说:“人呢?”

她会意的朝诊室里努了一下嘴,依稀能看到封老爷子一头飘逸的银发。

“不知道!”她朝我喊了一嗓子:“好像说是去妹妹那了。”

这时我好像看到封老爷子抬了一下头,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了我,我心虚的朝边上闪了闪,想了想,对小岑说:“我来帮你看着号,你去药柜那帮忙吧。”

我一边把着门按挂号次序核对病人的身份,一边饶有兴趣的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

抱着孩子的愁苦父母,操着外地口音的面黄妇女,教授模样的老人,充满希望的年轻夫妻。这小小的诊室门口,仿佛是一个浓缩的世界,上演着各种心事,轮转着悲欢离合。

我想起自己得的那一次莫名的午后低烧,所有的仪器都无法检查出确切的病因,一次次的燃起希望却又跌回绝望,几乎在短短的一个月里,磨灭了人的所有意志与坚强。那种地狱般的经历,不是身临其境的人,大概永远也不能想象。

也就是那时,我辗转于无数病友间,在现代化的大医院里如游魂般飘荡,才知道,原来这看似人类已经上天入地的时代,依然有着那么多无法攻克的疾病,无法解释的症状。

在我的病始终无法确诊的那段时间里,我不断的被医生们推来推去,在各门诊间反复做着无意义的重复检查,那时我其实不怕死,我怕的是失去最后的希望。

只要有一个医生,愿意温柔的接待我,告诉我他还会努力,他不会放弃,我想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而现在,这些满怀着希望而来的病人,在他们的眼里心里,封信,是不是就是那一线希望?

来到这里的人,很多都是被现代医学抛弃,宣告无解的病人,他们抱着对生命的最后一线挣扎找到这里。中医长久以来被质疑被边缘,却又总在人们生命的关键时刻,承担着那一线生死幻灭的责任。

我第一次重新审视起封信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