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似隐喻(2 / 2)
作品:《独你悦人》她说没有就没有吧。
她那碗抄手里像是倒了半罐红油辣子,光闻味儿都很冲,她嘛,吵架不会,讲理也总是短人一截气势,待会儿一争口舌给吃呛了,多少要受罪。
于是话生生停住,横进来一段沉默。
骆悦人小口吃着抄手,她能吃辣,热汤红油,莹白鼻尖冒细汗,脸也有点红。
但没什么胃口,吃了几个就停了,她从塑料盒子里抽出纸巾,又习惯性地折好边角,擦了擦嘴角鼻尖,纸巾被丢进垃圾桶都是规规整整的样子。
“唰——”
她又抽出一张干净的来,已经没什么可擦的,就在手心里叠。
直到遇到一个理论极限——任何一张正常尺寸的纸最多只能叠七次,她在第六次就卡住了,紧紧按着纸块,并合不了。
像一个豁口。
这一晚的情绪反复揉捏,至此,也仿佛到了极限。
吞咽喉咙是准备,提问理所当然。
“梁空,你还记得高三那会儿我们一起吃早餐吗?”
她看得分明,他浓睫下的眼里一点困顿都没有,嘴里的话却以一种记忆不甚明晰的语调说出,好似无关紧要的往事,很难想起细枝末节。
“有点印象,怎么了?”
可骆悦人记得清楚。
在棠杏苑前门的老街上,那家馄饨铺子连招牌都没有,只在店门玻璃上贴着红色的胶条字,草草介绍餐品种类。
店前桌上放着敞口电锅,宽口,常年煮茶叶蛋的缘故,内胆都变成了洗不干净的茶褐色。
招牌是鲜肉馄饨,一对中年夫妻忙里忙外,男老板带着助听器,早上店里人特别多,虽然永远会给梁空的馄饨里放葱,但梁空从没跟人发过脾气。
顶多啧一声说,就这么对待顾客反馈?
“那会儿,我们约好了早上在馄饨店见面,你有时候忽然就不过来了,真的是因为你赖床起不来吗?”
梁空笑了声,也搁了筷子:“翻旧账啊?我对你不上心是吧?我不就这德行么?”
骆悦人沉默了。
她欠缺一种委婉发问的技巧,而他精通各种话术,讲什么都滴水不漏。
梁空问:“是不是今天晚上谁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
梁空没再问,起身准备去结账,被骆悦人拦住,这毕竟是在她家附近,她有一种要尽地主之谊的责任感。
“我请你吧。”
店主扫了她的码。
梁空站在她旁边,浓长眉毛蹙起深深的不解,仿佛她是什么世所罕见的新物种:“你捡了我的东西还给我,怎么按道理也轮不上你付钱吧?”
骆悦人懵了一下。
好像,的确,他的道理更对……
可她也不是那个十几岁的骆悦人了,光会在他面前尴尬不语。
当过社会人,多少也有点圆滑本事傍身,她握着自己的手机狠狠一琢磨,开口便有七八分足的底气。
调子起高了,声音便越说越小。
“那别人捡了你的东西还给你,你也不能只请别人吃一碗抄手吧,你那么有钱……”
不止梁空,听这话,连收银台里的老板娘都跟着笑起来。
老板娘直率性子,咧嘴磕着瓜子就搭腔道:“是啊帅哥,人姑娘拾金不昧,瞧你这打扮这么敞亮帅气,光请一碗抄手啊,你高低不得吃顿贵的。”
梁空笑意还没散,看着骆悦人急着解释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立马点头,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行,我请你一顿贵的。”
“我不是……”要讹你。
那一刻,骆悦人急得浑身长了嘴,浑身的嘴齐齐发力也表达不出原意。
老板娘当她要拒绝,女孩子脸皮薄也能理解,于是好人做到底地劝,就听老板娘越说越跑偏,已经对着骆悦人讲到:“女孩子不要太矜持,要适当地给给机会嘛,有时候啊,这感情就是一来二去相处出来的。”
跟舅妈说起相亲基本是一个意思。
但她跟梁空不是那种萍水相逢的男女关系,也不是“矜持和机会”那套道理的受众。
骆悦人及时止住了老板娘的话头:“不是,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他是我前男友……”
他是我前男友。
很有力度的六个字。
老板娘嘴边粘着的瓜子皮都嗑掉了,重新打量一番梁空,处处看处处满意,又干巴巴地回缓场面,对骆悦人道:“其实嘛……回头草有时候也是香的哦姑娘。”
简直不能再尴尬。
后厨布帘一掀,打包好的夜宵随着一股辛辣气冲出来,骆悦人拎着袋子落荒而逃,她说她表妹饿了,她得快点送回去。
璐璐就四仰八叉躺在客厅沙发上,听见门口动静,就嚷着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晚饭不吃不是减肥,是要命。
等她吃到半饱,才发现身边的表姐一副心不在焉又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种情况在骆悦人身上挺少见的。
沾一副好皮囊的光,大多数人都只会说骆悦人佛系、不争,相处久了才晓得,不爱计较其实也是一种骨子里的冷淡。
她对情感反应一直比较迟钝。
不会愤世嫉俗地讨厌什么,也很难一鼓作气地选择喜欢,光璐璐身边就有两个惦记她这漂亮表姐的,男大学生可会撩人说情话,骆悦人一直无动于衷。
就没见过她愁男人。
骆悦人无中生友,把事情讲给璐璐听。
璐璐也没戳穿,呼呼啦啦吸着汤水面条:“显而易见,不就是喜欢她,想接近她,你这朋友到底喜不喜欢这个男生啊?喜欢的话,可以直接去问这个男生。”
“这要怎么问?”
光想想骆悦人都能感到全身抗拒。
他少年时都从没有说过一句喜欢她的话,她现在要怎么开口问。
“直接问啊,你那时候是不是喜欢我?其实我觉得问不问都不重要了,太明显了。”
骆悦人:“很明显吗?”
璐璐笃定:“很明显啊!”
“可是他真的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她,而且平时所有举动都很漫不经心,随手帮她一下,顺便带她玩,好像……”
她真的没有重要过。
她没感觉高中那会儿梁空喜欢自己,她大学被人追过,她知道那种强势的男生追起人来有多锲而不舍,花样百出,他们爱意深厚地将追求者架在高处,让再礼貌的拒绝都显得像辜负。
梁空从来没有那样过。
骆悦人想不通,但她知道另一个道理。
很多事,过时不候。
或许她已经没有机会去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