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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难醒(2 / 2)

作品:《诡案罪(全集)

她头皮发麻,身上的冷汗唰一下就冒出来了。

不要怕,不要怕,这不是真的,这只是幻觉。

她捂住怦怦直跳的心口,不住地安慰着自己,把头扭向别处,努力使自己不去看窗户外边。但深深的恐惧伴随着强烈的好奇,促使她擦擦眼睛,忍不住又向窗外望去,并不是她眼花,也不是她的幻觉,那白影仍像一件晾着的衣服一样挂在窗外,裙裾随风飘扬,干瘪的身子如鬼如魅,极其可怖。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人是鬼?”

极度惊恐之后,温怡终于相信了自己的眼睛,相信那不是幻觉,那是真的,窗外真的飘着一个满身鲜血的人影。

窗外的白影居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幽冷而凄厉,宛如从幽冥地狱中传来的一般。

她说:“我是这套房子以前的女主人。”

温怡一怔:“以前的女主人?”

她刚搬来时,的确听说过以前这套房子的住户是一位副市长,那位副市长刚买下这套房子不久,就被人举报作风有问题,在外面包“二奶”。其妻受此打击,精神失常,在一天擦窗户时竟失足坠楼身亡。后来事情惊动了政府有关部门,纪委一路追查,终于查出这位副市长不但生活腐化,在外面包“二奶”,而且还是个大贪官。难道窗外飘着的这条白影就是那位坠楼的市长夫人?

“你、你真的是那位市长夫人?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温怡嘴唇哆嗦着,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窗外白影忽然“嘎嘎”地笑起来,声音尖利刺耳。

温怡浑身毛发都竖起来。

白影并不回答她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是的,我就是那位屈死的市长夫人,我老公背叛了我,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所以你就跳楼自尽?”

“我不是跳楼自尽,也不是意外坠楼身亡,我是被我老公推下楼的,我死得好冤呀。”

温怡惊惧之余,竟有些同情起这个“女鬼”来,原来她是被她老公害死的,难怪冤魂不散。

那白影幽怨地长叹一声,凄凄惨惨地说:“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老公也背叛你了,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他已经不爱你了。你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跳下来陪我吧。”

“我老公有了别的女人?我跳下去陪你?”

温怡宛如被人突然点中身上的死穴,一怔之下,就如电脑黑屏一样,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犹如置身梦境,呓语般重复着这两句话,“我老公有了别的女人?我跳下去陪你?”

“你还犹豫什么,你最爱的人背叛了你,作为一个女人,你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快跳下来陪我吧。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飘来飘去,我好孤单呀,来陪我吧,快来陪我吧……”

“我老公背叛了我,天帆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我跳下去陪你?”

温怡已经完全没有自己的思维,像个被人催眠的木头人,口中喃喃自语,迷迷糊糊朝窗口走去……

9

沈天帆接到小区保安的电话,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钟了。

他所住的b栋在花苑小区南面,面向着小区大门,背后是一片准备开发成小区花园的人迹罕至的乱石岗,再往后就是小区围墙了。

他气喘吁吁地赶到楼房后面,只见楼下的乱石丛中停了一辆警灯闪烁的警车和一辆红色的消防车,几名消防员正在地面铺充气垫,一个脸色白净戴着眼镜的警察正手拿电池喇叭朝楼上喊话,周围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

沈天帆顺着大伙的目光抬头向上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七楼自家窗户上坐着一个人,双脚悬空,衣角随风飘动,随时都有可能会被风吹得滑落下来。

再一细看,这人正是他妻子温怡。

小区保安挤到沈天帆身边说:“沈先生,您怎么才回来呀。”

沈天帆抹抹额头上的冷汗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保安说:“我也不知道你太太怎么了。晚上十来点钟的时候,我巡逻走到这栋大楼后边,抬头看见您太太坐在窗台上,两只脚像荡秋千似的荡来荡去,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我叫了她几声,她也不应。我赶紧一边给您打电话,一边报了警……”

“你就是她老公?”

那眼镜警察嗓子都喊干了,把电池喇叭往沈天帆手里一塞,没好气地说:“你跟老婆斗气也不应该把人家气成这样呀,得,你来喊吧,不把她喊下来你就别停。”

沈天帆有些尴尬地接过电池喇叭,对着七楼窗口喊:“温怡,你怎么了?没事你坐在窗户上干什么,快点回房去吧,你看人家都在下边看着你呢。”

眼镜警察用手电像探照灯似的照着上面,温怡仿佛睡着了一般,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甚至连眼睛也似乎是闭着的。

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吹得她的衣角猎猎作响。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没有半点反应。

沈天帆清清嗓子,提高声音又喊道:“温怡,我是你老公呀,有什么事你先下来再说吧。老婆,乖,快回房去吧。”

温怡面色木讷,双目无神,好像被人摄走了魂魄一般,对丈夫的喊话,对楼下叽叽喳喳围观的人群完全听而不见,熟视无睹。

眼镜警察有些着急,想了想说:“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你开了门,从前面悄悄回家,找机会从后面把她抱进屋吧。不过千万记住,不要让她发现你,要不然她一激动,真跳下来就麻烦了。”

“好吧,我上去试。”

沈天帆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大楼前边,乘电梯上到七楼,掏出钥匙轻轻打开大门。

屋子里没有开灯,他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妻子坐在后面的窗台上。

他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屋子里黑暗的光线之后,才屏声敛息,蹑手蹑脚地朝窗口走去。

他一直走到客厅,温怡都没有发现他。

他这才略略放心,脚步挪得更快。当他走到温怡身后一米来远的地方时,忽然听见她凌空而坐,口中却喃喃自语。

他心中一动,止住脚步侧耳一听,只听她喋喋不休地说:“……我老公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他不爱我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跟你一起跳楼算了……”

沈天帆听到这话,猛地怔住。

就在这时,温怡终于听见身后的轻微响动,扭头一看,一见他正满脸狰狞地逼近过来,不由得花容尽失,惊恐地大叫道:“你说得没错,他来推我了,他来推我了……”

沈天帆迅速将表情调整过来,又走近一步说:“温怡,别这样,有什么事下来再说吧。”说话间,悄然伸出手去,要从后面抱住她。

“啊,不要推我,我不想死,不要推我……”

温怡忽然激动起来,手舞足蹈,如同看见了鬼怪一般,惊恐万状,难以自持。

沈天帆不敢犹豫,冲上前去,双手向她腰间拦腰抱去。

就在他双手触及她衣服的那一刹,她的身子向前一滑,轻飘飘地掉落下去。

“老婆,不要——”

沈天帆脸色大变,一声惨呼,直扑到窗台上,探头向下看去。

还好,楼下消防员的充气垫已经铺开,并且充满了气。

只听“砰”的一声,温怡的身体掉落在气垫上,又被轻轻弹起来。

楼下围观的人先是一声惊呼,继而都松了口气。

沈天帆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地,掉头朝楼下跑去。

在无人的电梯里,他嘴角边忽然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拿出手机,拨通了青阳精神病治疗康复中心的电话。

康复中心的救护车好像早就埋伏在周围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似的,很快就哇哇怪叫着开进了小区。

两名白大褂直接把温怡拉上了车。

10

这一次,温怡在康复中心一共待了十天。

在这十天里,她不但接受了以前那些针剂和药物治疗,还接受了电抽搐治疗。

程院长说这种治疗方法对于像温怡这种兴奋躁动或情绪消极有自杀企图的病人极其有效。但这种治疗对病人的负作用也是十分明显的。等到温怡被丈夫从康复中心接回去时,她的身体整整瘦了二十斤,一头美丽秀发也几乎掉光,其情形已经与她在疯人院里看到的那些真正的疯子毫无二致。

更糟糕的是,经过上次的跳楼闹剧,几乎所有认识或不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患了精神分裂症,都知道她进了精神病院。

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招来异样的目光。

丈夫沈天帆尽管在外人面前仍然一如既往地对她好,老婆前老婆后地叫得亲热,上楼下楼都牵着她扶着她,但在家里,当只有夫妻二人相对的时候,他脸上的厌恶与冷漠是遮掩不住的。

这也难怪,谁摊上一个疯子老婆,谁的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温怡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才开始回学校上班。

三天之后,老校长在晚上的例行会议上委婉地宣布了学校解聘她的决定,理由是学生家长对学校聘请一个精神病人做老师意见很大。

开完“欢送会”,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温怡走出校门的那一刹,止不住泪流满面。

忽然,她脸上显出一种少有的坚忍与狠毒,一边用力擦拭着眼睛里委屈的泪水,一边咬着牙说:“我不哭,是谁把我害成这样,我一定叫他加倍奉还。”

可是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她抬头一看,原来是下雨了,看来连老天爷都可怜她,在陪着她一起流泪呢。

雨是在不知不觉间下起来的,等温怡感觉到的时候,雨势已经很大了。

温怡没有骑摩托车,也没有带伞,她在雨中缓缓地挪动着脚步,浑身上下很快就被雨水淋透了。

秋风秋雨,冰凉彻骨,但她感觉到比自己淋了雨的身子更冷的,是她的心。

雨越下越大,路灯被细密的雨帘遮挡着包裹着,只能发出昏黄的淡淡的光芒。

大街上几乎见不到一个行人,一辆车。温怡孤零零一个人走在路上,路灯像一个可恶的魔术师,一会儿把她的影子拉长,一会儿把她的影子缩短。

当她走到学校围墙拐角处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踩踏着地上的积水,踢踢沓沓地走来。她回头看了一下,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路人,全身上下被一件黑色的雨衣包裹得严严实实,在她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走着。

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也分辨不出对方是男是女。

她唯一能清楚感受到的是对方的脚步声,那是一阵很奇怪的脚步声,听起来显得有些踉跄,杂乱无章,没有节奏,似乎与正常的行人走路的脚步有所不同。看来也是一个孤独的路人。

劲风夹着冷雨吹打过来,她浑身上下淋得像个落汤鸡,牙齿格格作响地打了个寒战,用手理一理被雨水粘在额头前的一缕头发,不同自主加快了脚步。

走过这条宽阔的大街,前面是一条窄小的巷子。说是巷子,其实并不准确。因为这里本来是一片有待开发的空地,不久前来了两个建筑队,将这里一分为二,在左右两边各搞了一个建筑工地,筑起了两道高高的围墙,围墙中间只留着一条宽不过两三米、长约四百余米的通道,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深街小巷。

因为是临时建筑,所以路边并没安装路灯。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小巷显得比平时更加黑暗。

温怡走进小巷的时候,并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

当走到小巷深处时,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脚步声,一阵凌乱的没有节奏的显得有点踉跄的脚步声。

她回头看了一下,小巷深深,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她柳眉微皱,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而身后的脚步也跟着加快了。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个雨衣人是在跟踪她。

她忽然想起上次也是在回家路上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盯视她的情景,恐惧顿时像这无边的黑暗一样,将她紧紧的包裹住了。

抬头看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小巷正中间,距离前面隐约透出灯光的路口大约还有二百米远。

她咬咬牙,猛地加快脚步,往前跑去。

虽然小巷里漆黑一团,咫尺难辨,但她扶着围墙向前行,所以跑得很快。

身后的雨衣人听见她跑动的脚步声,意识到她已经觉察到了自己的企图,也马上加快脚步,急速向她追赶上来。

温怡越发证实了自己的想法,那家伙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甚至她大胆猜想,上次那个盯梢者说不定就是这个人。

她的身体本来尚未完全恢复,这一路奔跑,顿时气喘吁吁,心都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但她不敢停步,她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追踪她,但她知道对方绝没有好意。

一路狂奔,近了近了,出口就在前方几十米开外了,她手捂胸口,跑得更快。

黑暗中,她脚下忽然踢着一块砖头,向前一个趔趄,身子不由自主摔倒在地上。只不过几秒针时间,后面那人就已经大步追赶上来。

雨天路滑,温怡扑倒在地,向前滑出好远,来不及站起,就看见有一条黑影站在面前,挡住去路。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温怡浑身发抖,在泥地上向后爬行退却。

“我是谁?我是谁?”听声音,对方是个男人。

他喃喃地重复着温怡的问话,忽然嘿嘿傻笑起来,这笑声让温怡想起了疯人院的疯子,那些疯子的笑声不正是这个样子的吗?

“我是谁?嘿嘿,我是谁?你问我是谁,我问谁去?”雨衣人忽然说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你、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样?”雨衣人仿佛自己不会讲话似的,总是重复着她的话,接着又是一阵嘿嘿傻笑,忽然又跺着脚号啕大哭起来。

风雨交加的夜晚,孤立无援的小巷,听着这傻子似的雨衣人狼嗥般的哭声,温怡心里既觉得恐怖,又觉得莫名其妙。

她战战兢兢以手撑地,刚要爬起身趁机夺路而逃,雨衣人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狂呼道:“我要怎么样?你居然还问我要怎么样?你们抢走了我最心爱的女人,还把我害得这么惨,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们统统杀光,杀光……”

温怡在黑暗中看见他的手在裤腰带上摸了一下,手里便似乎多了一件什么东西,再一细辨,她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匕首。

她意识到情况不妙,想强撑着爬起来逃走,但全身瘫软,双脚早已不听使唤,使不出半分力气。

“救命呀,救命呀——”

她绝望地大声呼救。但大雨就像一个巨大的消音器,声音刚从她嘴里吐出来,就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我要把你们统统杀光,杀光……”

雨衣人像个丧失理智的杀人狂一样,挥舞着匕首,朝她身上狂刺过来。

温怡仿佛听到了尖利的凶器刺进自己身体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无数下……

她知道自己完了,以手撑地,拼尽全身之力朝那雨衣人撞去。

雨衣人被她的头撞在大腿上,一个踉跄,一屁股跌坐在泥地上,嘴里还在狂呼:“我要杀了你们这帮王八蛋,我要杀了你们这帮王八蛋……”翻身站起,一路狂奔而去。

温怡虚弱地倒在风雨中,倒在泥水里。

她感觉到自己身上被匕首刺中的地方发出钻心的疼痛,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裂开了一道道口子,血水汩汩流出,染红了她周围的路面。

她甚至还闻到了飘散在风雨中的那股浓浓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凶手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但死神的脚步却越逼越近。

她忍不住把头埋在泥水中,惊恐而绝望地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鲜血似乎快要流干的时候,她的手忽然碰到了自己掉在泥水中的小坤包。

包里有她的手机。

她心里一动,忙挣扎着掏出手机,拿小坤包挡住劈头盖脸砸来的雨水,用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

数分钟之后,沈天帆和温晴一路飞奔,来到小巷里,而在小巷的另一头,接到沈天帆的报警电话之后,一辆警车也闪着红灯急急地开了进来。

手电强光和警车的灯光,把黑暗的小巷照耀得异常明亮。

风雨渐小,温怡俯卧在水泥路面上,面容污秽,双目紧闭,已经昏迷过去。

但她身上的衣衫整整齐齐,全身上下并无一处伤痕一点血迹,一点也不像她刚才在电话中说的有人要杀她,她身中数刀,就快不行了。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倒更像是她在下班回家途中摔了一跤。

沈天帆似乎明白了什么,摇醒妻子之后,几乎就要忍不住一个耳光打过去,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温晴急忙扶起姐姐,用衣袖擦着她脸上的泥水。

“对不起,我妻子精神有问题,刚刚她可能出现了幻觉,幻想有人追杀她。对不起,害得你们白跑了一趟。”

沈天帆尴尬地向深夜里冒着风雨驱车赶来的警察赔着不是。

对方领头的正是上回那个拿电池喇叭喊话的眼镜警察,他用手电筒上下照了照温怡,见她浑身上下并无异常,确认是报假案之后,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他把沈天帆拉到一边说:“沈先生,不是我说你,上次跳楼的事就闹得够大的了,你还不看紧你太太。你看这大风大雨的,她一个电话就让我们兄弟几个白跑一趟……你太太精神有问题,你就赶紧找专家给鉴定一下,把她弄进精神病院去关起来,你也省事我们也省事,是不是?”

“是是,您说得对,回头我就给她作个鉴定。麻烦你们劳师动众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这点小意思请兄弟们喝个茶。”

沈天帆心中有愧,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悄悄塞到眼镜警察手里。

11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温怡被第三次送进疯人院,她还是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却还好好地活着?那个雨衣人明明用匕首刺中了她的身体,为什么她身上全无半点伤痕和血迹?

也许唯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昨天晚上在那条黑暗的小巷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也许她的精神真的出现了问题。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她只在疯人院里待了一天,就被丈夫接了出来。

沈天帆把她接回家里,给她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亲自下厨,为她做了一桌可口的饭菜。

在饭桌上,沈天帆告诉她,程院长说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也越来越危险,建议他们请省精神病院的专家来看一下。

沈天帆接受了程院长的建议,昨天亲自开车去了一趟省城,花大价钱请了省城的数位专家。他们将于今天下午来青阳,会诊地点仍设在康复中心。

沈天帆一边给妻子碗里夹她喜欢吃的红烧鱼,一边观察她的反应。

温怡神情淡然,说:“省城专家的出场费不低吧?谢谢你了,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也许疯人院已成为温怡一生中最恐怖的记忆,本来从上午到吃过午饭,她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人虽然显得有点木讷,但也没什么异常,但当下午沈天帆用小车将她载到康复中心,她一看到康复中心那鬼气阴森的大铁门时,整个人就变了,变得狂躁不安,变得歇斯底里,像一个山村泼妇似的躺在地上发疯耍泼,死活不肯进门。

康复中心的病人都趴在大铁门上,一边睁大眼睛看着一边指着她大叫疯子疯子。

好不容易请门口两个保安把她架进院子,按坐在从省城来的专家面前,会诊还没开始,她忽然双目大放异彩,从椅子上跳起来,自腰间掏出一把不知是什么时候藏在身上的菜刀,直往专家身上砍去。

几名从省城来的年过半百的老专家还没见过这样的阵式,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省城专家的会诊就这样不了了之,草草收场。

最后还是两名高个子保安员奋不顾身,冲上来夺下温怡手中的菜刀,制服了她这个“武疯子”。

沈天帆跟程院长商量一下,一个人开车走了,而温怡却被视为极度危险的“疯子杀手”,再一次留在了疯人院。

……

半个月后的一天傍晚,沈天帆准时开着那辆别克轿车下班回家,走到电梯门口,碰见了逛街回来正在那里等候他下班的温晴,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电梯门开后,两人双双走入。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沈天帆抚摸着温晴略微翘起的肚子,一脸怜爱地说:“你已是有身孕的人了,别整天到处乱跑。”

“家里太憋闷了,人家只是出来散散心嘛。”

温晴忽然抱住他,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亲了一口。

沈天帆忙推开她说:“这是在电梯里,别乱来。”

“又没别人,怕什么嘛。”温晴调皮地朝他伸伸舌头,看见了他手里提着的东西,不由问,“你手里提的什么好东西?”

沈天帆心情舒畅地朝她笑笑说:“是一瓶红酒。”

温晴心有灵犀,脸上忽然现出兴奋的神色:“干吗买红酒回来,难道她的……”

沈天帆点点头说:“是的,她的《精神疾病司法鉴定书》已经下来了。”

“真的?结果怎么样?”温晴急忙问。

沈天帆伸手刮刮她的脸说:“这一下如你所愿了。所以我才买了红酒回来庆祝。”

“真的?那太好了……”温晴再一次抱住他,两片诱人的红唇直向他嘴巴上亲去。

沈天帆嗅着她身上那股迷人的气息,一时心旌摇荡,难以自持,两人紧紧相拥,便在这窄窄的电梯里热吻起来。

当电梯上升到五楼时,忽然叮的一声,停了下来。

两人面色酡红,匆忙分开。

进来的是一个佝偻着腰的驼背老头,大晴天的,却穿着一件黑雨衣,雨帽的帽檐遮去了大半边脸,也不见他按电梯的楼层键,进来便往电梯角落里钻。温晴没看清他的脸,只是厌恶地往外面挪了挪。

很快七楼就到了,沈天帆和温晴两人手牵着手,赶紧走了出来。

电梯里只剩下那个驼背老头,电梯停顿一下,又关上了门。

沈天帆也没多加留意,两人开门进屋,还没来得及锁上防盗门,温晴就忽然推了沈天帆一把。

沈天帆一个踉跄,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温晴像一只饥饿的小老虎,樱桃小嘴一张,冲上去一把就吸吮住了他的舌头。

沈天帆的呼吸一下变得粗重起来,两人宛如久旱逢甘雨,等不及上床,就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扯掉了对方身上的衣服……

“激战”结束时,两人不知怎么已经躺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

温存良久,两个都觉得有些肚饿,沈天帆起身说:“咱们去做饭吧。”

温晴一边往自己优美白晳的胴体上罩着衣衫一边撒娇地说:“不嘛,你去做,我来给你打下手。”

沈天帆狡黠一笑说:“想要我给你做饭,那也不难,你得叫我一声好听的。”

温晴叫道:“姐夫。”

沈天帆不高兴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叫这两个字。”

温晴急忙改口说:“那我叫你天帆好了。”

沈天帆摇摇脑袋说:“还是不够动听。”

温晴明白他的心思,红着脸甜腻腻地叫了一声:“老公。”

沈天帆“哎”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跑进了厨房。

不一会,厨房里便响起一阵叮叮当当淘米做菜的声音。

温晴俨然是这间房子的女主人,冲了个凉,然后光着身子蹬上二楼,在卧室的衣柜里拿出一件质地柔软的睡衣披在身上,跑进厨房抽抽鼻子问:“老公,饭菜做好没有,我都快饿死了。”

沈天帆忙碌地说:“还有一个排骨汤没做好,你先把这几个菜端出去,准备开饭吧。”

温晴走到饭厅里,收拾餐桌,端上饭菜,摆上碗筷,把两把椅子摆放在餐桌的同一边,挨得近近的。

“对了,他最近坐骨神经痛。”她体贴的自语了一句,回头拿过一个沙发垫子,放在左边那张椅子上。然后又从消毒柜里拿出两只高脚玻璃杯,起开沈天帆晚上带回来的那瓶红酒,倒上两杯。

忙碌完毕,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皱眉一想,忽地一拍手掌,自语道:“对了,少了点气氛。”于是熄了餐厅里的电灯。

沈天帆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排骨汤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到饭厅里黑灯瞎火的,不由吃了一惊,叫道:“小晴,小晴。”

屋子里静悄悄的,静谧得令人害怕。

他脸色微变,急忙把汤放在桌上,正要伸手去开电灯,忽听“叭”的一声响,黑暗中有人摁亮了打火机,温晴手持两根蜡烛走过来。

淡淡的烛光中,温晴面若桃花,十分妩媚。

沈天帆不由嗔怪地道:“你搞什么鬼,叫你也不答应,把我吓了一跳。”

“你紧张什么,难道真的会有白衣女鬼跳出来把我抓走吗?嗯,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不过我就爱看你为人家紧张的模样呢。”

温晴拉着沈天帆坐下来,笑道:“烛光晚餐开始,首先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

沈天帆看着她怜爱地摇一摇头,说:“大小姐,我算是服了你了,吃餐饭也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两人端起桌上的红酒,相视一笑,眼中透出无尽的缠绵,手臂交叉,将各自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一杯入喉,酒红人面,温晴双颊绯红,更添几分娇艳。她眼中波光闪动,说:“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终于可以结婚了……来,今天实在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咱们不醉无归。”

她拿起酒瓶,给沈天帆倒上一杯,正要给自己杯子里倒酒时,她忽然发现了什么,突地脸色一变,“啊”的一声惊叫,手一颤,手中的红酒瓶“叭”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沈天帆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酒、酒杯,那里有一个酒杯。”温晴指着桌子对面惊恐地道。

沈天帆抬头一看,餐桌对面的确摆着一只高脚酒杯,被一只大汤碗挡着,朦胧的烛光下,如果不站起身来很难发现,杯子里已经倒满大半杯红湛湛的红酒。

他不由奇怪地问:“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温晴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她说:“我、我明明只拿了两只酒杯出来呀……”

12

第三只酒杯是谁摆上去的呢?

沈天帆和温晴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烛光映照之下,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餐桌上两支用来点缀气氛的蜡烛仿佛受了惊吓,无风自动,摇曳不定,一支蜡烛颤巍巍地闪了几下终于熄灭,只剩下一支蜡烛还在散发着惨淡的幽光。

本来充满浪漫气氛的房间里倏然间被一种看不见的阴森与恐怖笼罩住了。

“啊,有鬼。”

温晴忽然发出一声尖叫,一下扑进沈天帆怀中,目光却惊恐地望向书房门口。

沈天帆扭头一看,只见书房门口站着一条白色的人影,一袭曳地的白连衣裙上染满了鲜血,长发垂胸披头盖脸看不清相貌。

他悚然一惊,只觉背上一片冰凉,脊梁骨上早已冒出冷汗来。拥着温晴倒退一步,盯着那白影颤声问:“你、你是谁?你到底是人是鬼?”

白影冷冷地道:“我本来是人,但却被你们这对男女畜生迫害成了一只孤魂野鬼。”

沈天帆听到她的声音,忽然明白过来,惊问:“你、你是温怡?”

对方冷声一笑,说:“多谢你还听得出你老婆的声音。”

她伸手扯掉假发,露出一个头发几乎已经掉光的光溜溜的脑袋来,正是温怡。

一见她是人非鬼,沈天帆反倒放下心来,上前一步说:“你不是被关在疯人院了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温怡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把我关进疯人院就万事大吉了,你们这对狗男女就可以高枕无忧尽情作乐了吗?我呸,告诉你们,老天有眼,我在疯人院里认了一个神通广大的干娘,是她帮助我从那鬼地方逃出来的。”

她移过一把凳子,在餐桌对面坐下,端起桌上的红酒轻轻呷了一口,咂咂嘴巴说:“这红酒不错,你们的品味还蛮高的嘛。”

再品尝一口,忽然把目光转向丈夫,问:“我的《精神疾病司法鉴定书》下来了吧?结果你们还满意吗?”

沈天帆说:“下、下来了……你被鉴定为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哈哈哈。”温怡忽然尖声怪气笑起来,笑毕,锥子般的目光蓦地直朝温晴射了过去,“小晴,姐姐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晴见“女鬼”原来是姐姐,胆气顿时为之一壮,向她逼近一步,盯着她愤然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这样的话亏你说得出口,你扪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从小到大,你亏欠我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小的时候,你学习成绩不好,考大学还差好几分,爸妈硬是花一万块钱一分的高价把你‘买’进大学,而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名牌大学,家里却不让我去读,害得我小小年纪就只身一人出去打工。我在打工路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你们知道吗?当年我只身南下深圳,人生地不熟,为了谋求到第一份工作,不幸被骗失身于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我痛不欲生差点跳楼自杀,你们过问过吗?你们关心过吗?你自己想一想,如果不是我打工挣钱供你读书,你又怎么能大学毕业?这些也都罢了,当我一年多前从深圳回来,看到智慧和姿色都平平的你,不但有一份受人尊敬的教师工作,而且还有一个身家上千万的老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而我读书时学习成绩比你强过百倍,人也比你勤奋,长得也比你漂亮,为什么奋斗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要爱情没爱情,连一个真正爱我疼我关心我体贴我的男人都没有?为什么?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温怡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盯着温晴看着,眼神渐渐变得迷惘起来,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外表看似单纯的妹妹,脑子里居然藏着如此多的可怕的想法。

她说:“你觉得心理不平衡,所以就来破坏我的家庭,来跟我抢天帆?”

温晴回头看了沈天帆一眼,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柔情,轻轻叹口气说:“那倒也不全是因为我嫉妒你的原因。自打我回到青阳第一眼见到姐夫起,就被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中年男人所独有的成熟魅力所吸引,后来通过几次见面,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

温怡说:“可是他是你的姐夫呀。”

温晴说:“我知道,但是从我爱上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为别人活着,也不用为别人着想,只要是我自己喜欢的男人,不论他结婚与否,不论他的老婆是哪一个,我都不管,我只要他爱我,我只要他跟我在一起,其他的一切我都不管。后来我又单独约会了姐夫几次,应该说姐夫那时候还是爱你的,刚开始单独见面时他都对我不冷不热,后来有一次我们喝醉了酒……”

“从那以后他就拜倒在了你的石榴裙下,是不是?”温怡冷冷地斜视丈夫一眼。

沈天帆脸色一红,面带羞愧地低下了头。

温晴接着说:“他晚上准时回家,白天却常常跟我在一起,我们很快就在老屋同居了。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日子呀,我现在才知道,在人海茫茫中,有一个你爱和爱你的人,你们能生活在一起,那是一种多么大的幸福。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不再满足这种偷偷摸摸离多聚少的生活,我发誓一定要完完全全得到天帆,不管使用什么手段,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于是我们相爱一段日子之后,我便提出要他跟你离婚,要他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他虽然心里爱的是我,但毕竟跟你夫妻一场,不忍心用离婚这种方式来伤害你。我催促了他好多次,他嘴里虽然答应着,却一直不敢向你摊牌。直到后来,我怀上了他的孩子。”说到这里,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略显突出的小腹,脸上泛现出一层淡淡的幸福的光晕。

听她说出“孩子”这两个字,温怡不由心中一痛。

她知道孩子是丈夫心灵深处最大的“软肋”,自己不能为他生下一个传宗接代的孩子,他的事业后继无人,他嘴里不说,但心里却十分遗憾,也十分痛苦。

温晴要是真能给他生一个孩子,他一定什么条件都会答应她。

果然,只听温晴接下来说:“自从拿到医院的化验单,知道我怀上了他的孩子之后,他就兴奋得跟什么似的,终于下定决心要跟你离婚。但是当我俩真的着手策划他跟你离婚跟我结婚的计划时,才发现事情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复杂。首先,他知道你是爱他的,如果贸然提出离婚,你一定不会答应。最后只可能是他以夫妻感情破裂为由向法院起诉离婚,但你们夫妻在熟人朋友当中口碑颇佳,有模范夫妻五好家庭的美誉,法院不会相信你们夫妻的感情真的已经破裂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一定会尽量调解,马上判决离婚的可能性不大;第二,就算法院判你们离婚,他属于有过错一方,在分配财产时,法院会照顾无过错方的利益。目前你们夫妻名下的动产和不动产加在一起,大约有两千多万,也就是说离婚时你至少可以分到一千万元以上的财产。天帆的生意目前正是扩张期,如果从他的流动资金中抽走一千万元,无异于釜底抽薪,他的生意很快就会陷入困境,再说你们夫妻现有的财产绝大部分都是他打拼来的,你凭什么轻而易举分走一多半?我们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如果就这样提出离婚诉讼,那他的离婚代价实在太大了些。”

温怡渐渐明白过来,看看丈夫,又看看妹妹,冷声笑道:“什么离婚代价太大,说白了不就是既想离婚又不想分一份钱财产给我吗?既然这样,那还用得着如此煞费心机地策划吗,你们干脆一刀把我杀了,岂不干净省事?”

温晴说:“不,杀人偿命的蠢事我们是不会做的。我和天帆经过周密策划,最后决定先设计将你‘变’成一个精神病人,然后再名正言顺地提出离婚。这样一来,法院就没有理由不判你们离婚了。你除了我这个亲妹妹,就没有别的至亲之人了,法院判决你们离婚之后,我可以作为你的监护人而替你看管你离婚所得的财产,直到你从疯人院里病好出来。当然,如果没有意外,你将再也没有从疯人院里病愈出院的机会了。你将会在那个鬼地方终老一生,做一辈子的精神病人。假如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将是你唯一的遗产继承人。所以不管你离婚时分到多少财产,到头来还得还给我们。”

温晴和沈天帆的计划是从温晴搬到姐姐家来住的那天晚上开始实施的。

那天半夜里温怡听到的哭泣声,其实是温晴用电脑播放出来的。温怡在卧室门口看见的白衣女鬼,是她穿上带血的白裙子戴上假发踩着高跷假扮的。温怡在电饭锅里看见的死老鼠自然也是她做的手脚,等温怡上楼进到卧室叫丈夫下去察看时,她再趁机把原来的一锅西米粥放回去。有了这一系列的“病症”,沈天帆带妻子去精神病院看医生,就变得名正言顺,丝毫不引人怀疑了。

那他们又是怎么让精神病院的医生相信温怡确实得了精神病的呢?

原因其实很简单,他们在那天她吃的早餐牛奶中放了一点麦角酰二乙胺。麦角酰二乙胺简称lsd,是一种致幻剂,人体一旦摄入一定量的lsd,就容易在情绪紧张的时候产生幻觉,自己平时想得最多的是什么,眼前就会幻想出什么,自己最害怕什么样的情景,眼前就会幻想出现什么样的情景。当温怡进入精神病院时,最担心的是什么?最担心的当然是医生对她不怀好意,想要陷害她,结果她一进疯人院便“看见”医院里的医生个个都拿着比打气筒还大的注射器在等着她,个个医生都凶神恶煞般地想谋害她,这样一来她的情绪自然就会激动,上蹿下跳,狂呼乱叫,难以自制。医生看到她这个样子,再加上沈天帆添油加醋地旁述病情,当然就会把她当成精神病人来对待了。那天晚上飘在窗外的白衣女鬼,也是温晴的导演再加上lsd作用的结果,他们在温怡那晚服用的药片里加入了一些lsd,然后温晴从楼顶阳台上用绳子牵着一个纸扎的女鬼放到她的窗前,女鬼肚子里暗藏着一个微型录音机,女鬼所讲的话,全是事先录制好的。在女鬼的诱导下,在lsd的作用下,温怡再一次出现幻觉,爬上了窗台。这样一来,就为他们第二次把她送进疯人院制造了借口。温怡后来在小巷里幻觉有人追杀自己,也自然是lsd的作用了。

后来省城专家来给温怡明里会诊暗里做精神疾病鉴定的时候,沈天帆也使用同样的手段,蒙骗住了那些老眼昏花的专家,轻而易举地拿到了他想要的鉴定书。有了这份权威的鉴定书,他们就可以随时随地把温怡送进精神病院。而经过几次的风波闹剧,周围的朋友熟人都已经知道温怡是个疯子,就算她能像现在这样瞅空从疯人院溜出来,也将是过街老鼠,人人讨厌。就算她日后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想要讨还公道,别人也不会相信从一个疯子嘴里说出的话。

这样一来,沈天帆和温晴就真正可以高枕无忧地享受幸福的二人世界了。

13

听完沈天帆和温晴两人的“供述”,温怡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尖锐而放肆,刺得两人耳膜阵阵发痛。

温怡大笑不止,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沈天帆听出她笑声有异,脸色微变,退后一步问:“你、你笑什么?”

温怡喘口气说:“我笑你们两个的如意算盘实在打得太精了,我笑你们两个也太粗心大意太低估我这个对手的实力了,我笑你们也太小看那帮从省城来的专家老头了,你们的导演伎俩那样拙劣,如果不是我极力配合,卖力地表演,你们又怎能在省城专家面前蒙混过关,轻而易举地拿到你们想要的这份鉴定书?”

沈天帆和温晴都忍不住睁大眼睛,看着她异口同声地问:“你极力配合?”

温怡点头说:“是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其实我早就洞悉你们的奸情了。”

她看看沈天帆,忽然把一根手指头竖在嘴巴前,“嘘”了一声,学着他的腔调神情怪异地说:“宝贝儿,别出声,别让你姐姐回来听见了……”

沈天帆脸色大变,好像突然被人点中死穴一样,整个人都跳起来,盯着她颤声道:“你、你怎么……那天晚上是你?”

“老天有眼,那天晚上躺在客房床上的人正是我。那天晚上,我本想找温晴说说话,偏巧她不在,我便坐在她床上等,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她回来,后来我等得累了,不知不觉地就躺在她床上睡着了。恍恍惚惚中感觉你扑了上来,我还以为是你存心跟我闹着玩的,可后来听到你那一声‘嘘’,我整个人就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当时就呆住了。直到你完事之后心满意足的离去,我才渐渐回过神来。”

沈天帆脸肉抽动,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说:“从那以后,你就知道我跟温晴的隐密关系了?”

温怡说:“这件事虽然是我亲身经历的,但我还是不敢,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后来我找到一位私家侦探悄悄调查你和温晴的关系,拍到了不少你们在一起鬼混的照片,铁证如山,我这才不得不相信这一切并非幻觉。”

沈天帆忽然明白过来,看着她说:“原来那封匿名信,还有那些照片,都是你寄给我的?”

温怡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沈天帆在家里收到的那封匿名信的确是她寄出的,信封里装的正是她请人偷拍到的丈夫和妹妹在一起的照片,还有一封她打印的匿名信。

在信中她威胁丈夫说如果你不立即跟照片上这个女孩分手,我就把照片公之于众,把底片寄给你老婆。

温怡这么做的本意是想最后给丈夫一次机会,如果他能念及他们夫妻情分,及时警醒,悬崖勒马,迷途知返,重新回到这个家庭,她就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就当这件不愉快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谁知沈天帆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恼羞成怒,想当然地以为这封匿名信一定是温晴的男朋友易小木写的,以为他想敲诈自己,马上打电话找人去“修理”了他一顿。

结果他手下的人下手太重,把易小木打成了脑挫裂伤,害得人家在医院躺了十几天,连班也上不了。

直到沈天帆第二次设计把温怡送进疯人院,她才彻底明白丈夫的险恶用心,同时也大彻大悟,知道丈夫身陷婚外情的泥潭,已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她对丈夫是彻底绝望、彻底死心了。

但是他们设下种种阴谋诡计,把她由人变成鬼,把她害得如此之惨,她绝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们,她要报复,她要狠狠地报复他们。

但是怎样才能做到既报复了他们出了心头这口恶气,又保全了自己不受到法律的惩罚呢?温怡从《刑法》上看到精神病人在不能控制自己行为时犯法可以不负刑事责任这条,顿时心中有了主意。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尽量“配合”他们,把自己表演得更像一个精神病人,帮助他们顺利地拿到了对她的《精神疾病司法鉴定书》——有了这份权威的鉴定书,她不就等于拿到了一张合法的“杀人执照”吗?

上次省里的专家前来“会诊”时,温怡曾听见他们悄悄告诉沈天帆,大约要等上十来天才会有结果。

到今天为止,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她估计省里的鉴定书应该下来了,便决定逃出疯人院,回家向他们实施自己的报复计划。

但是怎样才能从四面高墙、戒备森严的疯人院里逃出去呢?

上次让她叫“妈”的那个疯女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告诉她自己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门,从那里一定可以逃出去,但要她先拜她为干妈,她才肯告诉她。

温怡以为像上次一样又是一个骗局,所以不肯相信。

疯女人有些着急,悄悄告诉她你知道阿芳嫂是怎么逃出去的吗?就是我指引的。

两天前疯人院里的确有一个叫阿芳嫂的中年妇女逃走了,至今未找到。

温怡病急乱投医,将信将疑地拜了疯女人为干妈。

疯女人高兴得手舞足蹈,下午趁医院值班医生围在一起打麻将之机,悄悄将她带到疯人院后边。

原来那后面的围墙年久失修,前几天刮大风下大雨,真的坍塌了一个一米来宽的大豁口。温怡大喜之下,要带那疯女人一起逃走。

疯女人说,她女儿说好要来这里看她的,她怕自己走了女儿来这里找不到她,她要在这里等她女儿。

温怡不久前才知道她女儿早就出车祸死了,她出去之后没人照顾反而害了她,所以便不再坚持要她一起逃走。

为了感谢她,温怡把手腕上一块手表褪下来送给了她。

她逃出疯人院后,先到一家旧货店当了自己手上戴着的结婚戒指,拿到钱后到公园小地摊上买了包毒鼠强,然后走小路绕道回到花苑小区。

她是在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趁小区保安不注意悄悄溜回家的,她拿出自己身上的钥匙开了门,见家里没有人,才松口气。

她先到妹妹住的客房里,搜出她扮鬼用的一套行头,除了高跷之外她全都给自己穿戴上,也把自己装扮成白衣女鬼的模样,然后就躲在一向少有人进出的书房里等待沈天帆和温晴回来。

当沈天帆和温晴回家温存完毕,温晴摆好饭菜倒好红酒,然后摁黑电灯到另一间房间里去寻找蜡烛的时候,她悄悄溜出来,把毒鼠强放进了两杯红酒中。

最后又恶作剧似的在桌子另一边放了一只酒杯,倒上酒。然后再悄无声息地躲进书房,关上房门,静静地聆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确认沈天帆和温晴已经喝下毒酒之后,这才有恃无恐地开门走出来。

温怡自揭谜底,看着沈天帆和温晴惊悔交加极度惊恐之下,浑身像筛糠似地颤抖着,一副死到临头的模样,不由得心情大畅,端起面前那杯红酒一饮而尽,长久以来憋在心头的一口恶气终于一吐而出。

她只觉心头一阵畅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咱、咱们喝下去的真、真是毒酒?”

沈天帆与温晴如遭五雷轰顶,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14

温怡、沈天帆和温晴三人表情各异,同时沉默下来,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忽然间,静谧无声的屋子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谁?”虽是一声轻响,但于三人听来却如炸雷在耳,都呼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阵冷风吹来,最后一根蜡烛忽闪几下,终于也熄灭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楼梯下面狭窄的角落里传了出来。

三人面面相觑,毛骨悚然。

难道这间屋子里除了他们三个人,还真有一个鬼?

过了好久,忽然传来一声咳嗽,一条黑影缓缓从楼梯下面钻出来。蜡烛熄灭之后,竟没有一个人敢挪动脚步去摁亮电灯。

月光从窗口映照进来,撒下淡淡的光影。

众人睁大眼睛定睛一看,只见一个驼着背弓着腰浑身上下被一件黑色的雨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从楼梯那边缓缓走了过来。

温怡和温晴两姐妹不由同时发出“呀”的一声惊叫。

温晴扶住沈天帆的手臂,颤声道:“这、这不是电梯里的那个驼背老头吗?”

而温怡也认了出来,这个雨衣人正是那天在雨夜里跟踪她追杀她的人。

不是说那只是一场幻觉吗,怎么又真有其人呢?

“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装神弄鬼吓唬人?”

沈天帆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雨衣人走到三人面前,忽然伸直了腰背,嘿嘿一笑,伸手把头上的雨帽摘下来。三人一看,不由大出意外:“易小木?”

雨衣人冷笑一声说:“不错,我就是那个丢了女朋友反而还无缘无故挨了一顿打,被人打成脑挫裂伤,头脑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的半疯半傻的易小木。”

温怡盯着他的眼睛,只觉他的目光似乎在哪里见过,未及细想便明白过来:“前次在大街上跟踪我的也是你?”

易小木点点头说:“是的,那时我还没挨打,还算得上是一个正常人。我深爱的女朋友突然失踪,我查到她躲到她姐姐家里去了,我想把她找回来,可我不知道她姐姐住在哪里。但我见过她姐姐,知道她姐姐在一中教书,就去一中门口等她下班,希望能跟踪她找到自己的女朋友。谁知她姐姐是个机灵人,识破了我的阴谋,半路上搭车走了,使我的跟踪计划一度失败。后来我莫名其妙挨了打,被人打成了半个白痴,有时清醒有时迷糊,清醒的时候我就发疯一样寻找我的女朋友,糊涂的时候我就想找打我的人,找把我女朋友藏起来的人,找拆散我们的人报仇雪恨。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我终于跟踪追击找到了一个杀死藏起我女朋友活生生拆散我们的大仇人的机会。那一刻我失去了理智,我照着倒在泥水中的她身上疯狂乱刺,复仇的快感淹没了一切……后来我才发现我手里拿的匕首原来是一截木头。再后来,我终于查找到了我女朋友之所以离开我的原因,也找到了她‘隐居’的具体地址,我决定把她从那个男人身边夺回来。今天傍晚时分,我好不容易才混过小区保安的耳目,偷偷上了楼,我在电梯里碰到了他们,但我不敢动手。他们回到家后因为急着上演激情戏而忘了关紧外面的防盗门,我就悄悄溜进来,躲在了那个堆放杂物的楼梯下面。当房间里的电灯熄灭的时候,我在黑暗中看见我女朋友的姐姐扮成白衣鬼怪从书房里蹑手蹑脚跑出来,把一些药粉一样的东西放进了两杯红酒中。我也曾听闻过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些故事,我隐约猜到了她的恶毒心思,她是想毒死这一对男女。她要毒死那个有了老婆却还去抢别人女朋友的败类男人我没意见,但她若想害我的女朋友我就不能袖手旁观了。于是我等她关上书房的门之后就悄悄钻出来,把我女朋友位子前的那杯毒酒跟她倒的第三杯红酒换了过来。因为那个男人最近坐骨神经痛,他坐的椅子上放了一个沙发垫子,所以我知道哪一杯是我女朋友的酒哪一杯是那个男人的酒,我想我在掉换毒酒的过程中应该没有搞错。我早就说了,我被人打惨了,脑伤现在还没完全康复,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清醒还是糊涂,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否说得明白透彻,但愿你们能听明白我的意思。”

“什、什么?你把我的酒与小晴的酒掉换了?”

温怡看着自己面前的空酒杯,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蓦然间,沈天帆似乎觉得自己腹中不适,气血上涌,好像有鲜血要从口中狂喷而出。他知道毒药已经发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面无血色,痛苦地长叹一声,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温怡也觉得肚子里似乎隐隐作痛,知道天意难违,双眼一闭,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来。

易小木看看面如死灰闭目等死的沈天帆和温怡夫妇,嘴角抽动,忽然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再把目光投向死里逃生一脸苍白待在一旁的温晴时,眼睛里已多了几分温存。

他说:“小晴,你赶紧走吧,要是留在现场,等警察来了,他们会以为是你害死了他们,到那时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温晴看他一眼,苦笑一声,万念俱灰地说:“走?我现在又能走到哪里去?”

易小木向她伸出一只手,说:“管他呢,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吧。我虽然没有直接下毒害死他们,但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杀人凶手。如果警察抓到我,估计他们最头疼的就是要请专家鉴定我在作案时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清醒的还是迷糊的。只要我不被警察抓到,不被枪毙,在你还没找到更好的依靠之前,我总还能照顾你几天。走吧,咱们今夜就离开青阳,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是非之地。”

温怡看着他哀伤而深情的眼睛,心中一动,犹豫一下,最后终于下定决心,牵住了他的手。

两人略作收拾,就乘上了离开青阳的最后一趟长途汽车。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至于温怡和沈天帆夫妻两个,在饭厅里的地板上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又活过来了。

事后他们在冰箱里找到了两杯变了颜色的红酒,他们相信,是易小木用两杯没有毒的红酒换掉了这两杯毒酒。

但是虽然没有喝下那两杯红酒,却饮下了一杯生活的毒酒的他们,又还能重新开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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