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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星星(3 / 4)

作品:《三丫头,顾小敏

江德州还要继续说下去,海秉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把脸转向屋门口,喊了一嗓子:“敏丫头在外面吗?”

小敏正巧走到海秉云屋门口外面,她无意之中听到了江德州与海秉云的对话,她的一双小手紧紧抱在胸前,她又激动又害怕,江德州说大姐去了湾头村夏婆子家,湾头村离着沙河街不远,她真想跑去湾头村看看大姐。江德州又说爹和二姐他们去了坊子火车道,她的心开始紧张,深更半夜爹他们去那儿做什么?

海秉云攥着拐杖在地上杵了杵,大声问:“丫头,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赵妈让你来问问,问问她主子的情况。”

“是,舅老爷,赵妈说给江伯伯做碗疙瘩汤,一会就好了,俺马上去端过来……赵妈还让俺问问老太太的情况。”

“喔,俺想到了,她只会做疙瘩汤,她只会做那几样简单的面食。敏丫头,告诉赵妈,她主子很好不用担心。”

“嗯,俺这就去把舅老爷您的话告诉赵妈。”

小敏扔下这句话,飞快窜出了长廊,没精打采地跑回了火房,她双手揪着衣襟,后背依靠着房门,垂着头,眼泪八叉,一言不发。

赵妈把碗里的面疙瘩用筷子拨拉进锅里,顺手拿起锅台上的长勺,在滚开的锅里搅了搅,放下勺子,蹲下身熄了灶底的火,站起身,双手在腰上的围裙上擦了擦,走到小敏身边,颦眉蹙頞,问:“敏丫头,你怎么啦?离开时还高高兴兴的,回来怎么垂头丧气,有什么消息吗?”

“有,是俺爹和……”小敏想说爹带着二姐和宝根哥去了坊子火车道,不知去做什么?她一抬头,赵妈正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她不敢看赵妈急切又担心的眼神,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也没说。

“丫头,你没问问江管家,老太太她什么时候回来吗?”赵妈话音没落,远处传来两声“轰隆隆”的爆炸声,那么响,好像是坊子矿区的方向,小敏扔下赵妈,后退着蹿出了火房,直奔月亮桥,站在月亮桥上,踮起脚尖往西面眺望,滚滚的黑烟牵扯着惨白的火光像直线一样飞上了半空。

江德州扔下手里的茶碗,从海秉云屋子里钻出来,老人还没站稳脚步,“轰隆”一声巨响,再次擦亮了夜空,廊檐上的灰尘随着爆炸声哗哗而落。

赵妈佝偻着背窜出了火房,她来回碾着一双小脚,瞪着惊惧的眼神仰视着桥上站着的小敏,岔了声地问:“丫头,发生了什么?快回来,是不是鬼子飞机扔炸弹,快熄了电灯。”

小敏没有回应赵妈的话,她脑子里浮想着江德州和海秉云的对话,她猜测这几声爆炸与她的父亲和姐姐相干,她心里为她的亲人捏着一把汗。昂起头,泪眼瞭望着夜空,几颗躲躲闪闪的星星在云层里穿梭,她双手不能自己地抱在一起,连声祈求:“娘,娘,您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保佑俺爹和俺二姐他们平安无事。”

池塘里荡起一阵阵寒风,从赵妈头顶飞过,她感觉耳根发热,眼皮乱跳,心慌意乱,她的手跼蹐不安地想抓住点什么,往前磕绊了一步抓住了冰凉凉的桥栏杆,凉,她想放手,放手身体站不住,她身旁没有其他东西可以依靠,她抬起无助的眼神,向海秉云屋子方向瞄了一眼,海秉云依靠着门框站在屋门口,江德州攥着拳头站在屋门口外面的长廊里,她恍若是看到了明白人,她踮着小脚,磕磕绊绊跑向石基路,脚下一滑,整个人堆萎在地上。

赵妈双手摁着溜滑的石基路上,往前爬了几步,没站起来,干脆跪在地上,伤心流泪,“俺这是怎么啦?老了吗,总是磕跟头……”

小敏慌手慌脚蹿下了月亮桥,扑到赵妈身边,从后面抱着赵妈的腰往上拽,“赵妈,您快起来……”

江德州迎着赵妈走过来,蹲下身,把他的胳膊伸给赵妈,“您跑什么呢?快起来,地上凉。”

海秉云跺着脚,手里的拐杖敲着屋门,瞪着急赖赖的眼珠子,他心疼赵妈,嘴里反而骂骂咧咧:“越有事越添麻烦,小脚女人,岁数大了忘魂,摔第几次了?活该,……不知道天冷路滑吗?”

赵妈知道海秉云刀子嘴豆腐心,她不会挑他的理,而是用泪眼看着江德州,磕磕巴巴问:“江管家,那个,那个,俺替丫头问问您,是不是坊子矿区出事了?前天,那个顾家两口子与许家孙少奶奶琻锁去了,去了坊子火车站,不知道他们去那儿做什么……”

“琻锁今天跟着巴爷去了沧州,是,是……”江德州嗫嗫嚅嚅,他想说夏蝉和宝根跟着顾庆坤去了坊子火车道,看着眼前心胆俱裂的赵妈,他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他不想让这个已经失去丈夫的女人生活在恐悸之中,她丈夫死了,她心里埋着多少伤心与无辜,不知她怎么熬过了长长的苦难日子,儿子也已成人,她也是大衍之年。

海秉云在他跟前赞许过这个女人,对她有很高的评价:她真的是难得呀,一年四季起早睡晚,操持着许家家务,平时没见她跟谁红过脸,没听她高声埋怨过,嘴上、行动上护着许家,甚至为了她的主子不惜得罪许洪黎,她心里有多少痛苦?她不说没有人知道。每每谈起她的儿子,笑逐颜开,念叨她儿子的婚事,盼着他的儿子成家立业,她能早早抱孙子……

看着赵妈情绪激动,泪水涟涟,江德州心脏一抽抽,难道是母子连心吗?不,不能,如果那样,这个可怜的女人会扛不住的。

“赵妈,一切都没事,您不要担心,相信丫头的爹,他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他做事有计划、有退路,大家都相信他,他会带着孩子们顺利脱险。您别着急,走路慢点,老太太还需要您照顾不是吗?老太太让俺捎话给您,她说让您把西院收拾出来,连瑜少爷以后回许家大院住……”

“江管家,老太太好吗?”

江德州使劲点点头,“好,大家都好。”

赵妈不再问什么,她拽着江德州的胳膊站起身,抓着袄袖抹抹脸,背过手拍拍后衣襟,把脸转向小敏,“丫头,俺没事了,你去火房把疙瘩汤盛出来,送到舅老爷屋子里,江管家一定饿坏了。”

海秉云怒着嘴巴白楞了赵妈一眼,转身走回了他的屋子,走到床前,坐在床沿上黯然神伤,墙上灯光摇曳,多了几层重影,屋里的家把什随着影子摇曳,墙上挂钟钟摆有规律地跳动了几下,声声敲在他的心上,他不敢乱了方寸,眼目前许家只有这几个人,除了与他心照不宣的江德州,有一个敏丫头,还有一个苦了一辈子的赵妈,还有一个男不男女不女、鼠肚鸡肠的直管家。

冥爷听到爆炸声披着衣服跑出了他的耳房,这个时候他也不扭着身子走路了,他一边往长廊里跑,一边一惊一乍:“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俺刚刚睡了一觉,爆炸声把俺惊醒了,是不是煤井瓦斯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