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明(3 / 3)
作品:《三丫头,顾小敏》过了一会儿,程四娘走回了她的椅子旁边,一跳脚,双腿盘在椅子上,眼睛盯在烟锅上,咕噜咕噜吸了几口水烟,吧嗒吧嗒嘴巴,清清嗓子,贫嘴薄舌:“丫头个子不矮,模样不差,听说过了年十四虚岁了,在咱们这个城不城、乡不乡的地方,没有周岁虚岁这一说,这亲事就这么定下来吧,俺替孟家二奶奶做主,终归是她把这事全权交于俺处理,俺替她相中了这个丫头,这是丫头的福气,更是缘分。”程四娘刚才受了海秉云的呵斥,心里有气,她想扳回一局,抬出孟家二太太撑腰,她也不想得罪海秉云,毕竟丫头是他老人家的外甥女,决定权在他的手里握着,不能因小失大,更不能把这门亲事砸在她的情绪里,她赶紧追了一句,“那边孟老爷说,选个好日子,让丫头住进孟府,这事儿越快越好。海老爷,您选日子还是让孟家选日子呢?”
“丫头的八字你们都找人算过了,不是吗?过门这件事是大事,俺还要与孩子爹娘商量商量。”
“怎么?!您老还做不了主吗?您海姥爷赫赫有名,沙河街上人提起您的名号闻风丧胆。”程四娘又来了精神,言辞凿凿,口沫横飞。
海秉云没有听见程四娘说什么,他低头不语,他心里不舍得,不舍得敏丫头到别人家做童养媳,他怕丫头被欺负。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敏丫头回青峰镇也不安全,住在许家更不安全,许洪黎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她已经盯上了丫头,如果丫头继续留在许家,以许洪黎桀黠擅恣的性格绝不会放过丫头。
孟正望是日本人任命的商会会长,丫头做他家儿媳妇,许洪黎想出幺蛾子还要掂量掂量。
孟粟看了海秉云一眼,老人手里攥着的烟杆在抖动,烟锅里升起一缕缕淡淡的烟,遮住了老人的脸,穿过薄薄的烟雾,他看到老人一脸愁云惨雾。他转身端起茶几上茶碗,把脸转向程四娘,平静地说:“程四娘,您路上说许家院子远近有名,您跟着许家赵妈去看看吧,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呀,下次您也许没机会再踏进许家院子,您看过了,回去与俺二娘炫耀一下。”
孟粟的话海秉云听到了,他托起烟杆在嘴里嘬了两口,他的眼珠子穿过烟雾,在孟粟脸上打量了几眼,这个青年是想撵媒婆离开堂屋,他单独有话要说。
海秉云把翡翠烟嘴从嘴里慢腾腾抽出来,摆出一副傲然睥睨之相,念叨着:“赵妈,你带着程四娘去院子转转吧,你们好歹是一个庄子上的人,多多少少有话说,俺不想与望风扑影的女人计较,更讨厌鼓唇弄舌。”
“您……俺……”程四娘一双小脚出溜跳到了屋子中间,事情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她不想看海秉云一副盛气凌人的面孔,她哪儿受过这气?无论走到哪家,别人都把她当做客上宾,而许家舅老爷反而不给她好脸色,像庙里的神像,一副庄严肃穆之相,时刻准备别人给他下跪,她可不想下跪,即使她膝下无黄金,也要看看面对的是谁。
程四娘年轻时候嫁给了一个渔夫,这个渔夫不简单,不仅家里养船,还有两房媳妇,她是渔夫的姨太太,她讲话娇声娇气,却没长一副娇贵面相,不知她用什么手段俘虏了一个家里有船、有妻儿的男人,那个男人好像很喜欢她,扔下大房与她在一起十多年,她生过一个儿子,她的儿子没有活过三岁生病死了,又过了几年渔夫死了,大房也死了,家产都落入了大房儿子们的手里,程四娘被赶出了家门,幸亏她早有提防,身上有一些积蓄,她用这一些钱买了一处小院子,从此以后她专门为人牵线搭桥,赚取小费。
赵妈知道海秉云不待见程四娘,她急忙打圆场,“程四娘,咱们走吧?去看看许家高墙大院,有山有水有花……”
程四娘很会来事,无论她心里多么不痛快,她照样含垢忍辱,嫣然一笑,端着水烟袋,扭着肥大的腰身向海秉云行万福礼,“舅老爷,俺们不陪您说话了,俺去许家院子饱饱眼福。”
“去吧,去吧。”海秉云不耐烦地往屋门口外面摆摆手。
赵妈和程四娘一前一后从小敏身边走过,向前一步跨过了门槛,沿着院里石基路往北走下去,看着两个女人离去的背影,海秉云把手里的烟杆放在了桌子上,端起茶盘里一碗水,向孟粟面前举了举,温和地笑了笑:“孟大少爷,你喝茶。”
孟粟低头瞄瞄手里的茶水,轻轻放在茶几上,大手揪着衣襟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又回头看看小敏。
“孟大少爷,有话你直说无妨,敏丫头不是外人。”海秉云把茶碗放回了桌子上,用慈爱的目光盯着孟粟的脸,“孟大少爷,如果俺没猜错,你是想告诉俺你和闵文智是同学,是吗?”
孟粟清澈的眼睛里冒出两束诚实的光,双手抱拳,往前一推,“舅老爷,您真是神人,您一下猜到俺想要说什么,俺还有一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唉,俺知道你想说,想说你弟弟的事情,顾家两口子与我们说了这件事,我们还没有与丫头说,不知怎么开口。”
小敏听到两人说她,她心里害怕,顿时觉得脸上火烧火燎,双手不由自主互相缠在一起揉搓着。
海秉云摁着拐杖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孟粟身边,面目严肃,“你爹的意思,我家丫头暂时用你弟媳的名义住在你孟家,丫头以后想离开,你们孟家定然会给她自由,如果你爹、你二娘信守承诺,俺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俺爹也是让俺回禀舅老爷,俺孟家言必出,行必果,请舅老爷和丫头放心。”孟粟回头看了一眼小敏,忧忧地说:“只是,自从俺二弟出事,俺二娘脾气不太好,敏丫头以后到我们孟家吃苦受累了。”
大厅中央铜炉子里的火把堂屋烤得热乎乎的,玻璃窗户上蒙了一层白白的雾气,冷风拂过,融化一滴滴水珠。小敏脸上渗出一溜溜汗珠子,她听懂了孟粟与舅老爷的话,爹没有骗她,她的身份还是一个丫鬟,只是她伺候的人从许家舅老爷变成了孟家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