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飞出铁笼子的小鸟(2 / 3)
作品:《三丫头,顾小敏》“不是有煤吗?”
蔡婻故意装出害羞的样子说:“煤有味,俺怕对孩子不好。”
“孩子?!”宗大盲一惊、一喜,他身体猛然往前一跳,双脚并齐,抓住蔡婻的细胳膊,哈下腰,眯着那一只好眼睛直勾勾盯着蔡婻的脸。
蔡婻低下头嘴里娇滴滴地“嗯”了一声,小声埋怨着:“宗爷,您抓疼俺了。”
宗大盲“哈哈哈”大笑。
少顷,宗大盲放开蔡婻的胳膊,把他双手背在身后,咂咂嘴角,叹了口气说:“不行,兄弟们不能随便下山,这几天……”宗大盲嘴里的话戛然而止,往上抻抻脖子吞吞喉结,把后面的半截话活生生咽了下去。
“老巴院子里的丫头在屋里闲着,咱们不能闲养着她不是吗?让她去山上捡点劈柴或者去山下捡点玉米秸……”
“她?!”宗大盲抬起右手抓着他绿油油的下巴颏,使劲瞪瞪他那只假眼,眉梢往上一挑,扯着他脸上的肌肉往一边斜歪,一脸奸滑,眼前的女人见过巴爷?她与巴爷谈过话?
宗大盲嘴里拖着长音不阴不阳地问:“你跟他们说过话吗?”
蔡婻把手里抓着的手帕在眼前晃了晃,扭了扭腰肢,嘴里实话实说:“俺不想见那一些脏兮兮的人,没有,只偷偷瞄了一眼。那个小丫头很能干,看着也挺老实的……”
“好,让那个小丫头下山背玉米秸,如果小丫头不回来,我就可以惩办他老巴,来人,把我的话告诉老巴,一字不漏地告诉他……”
潘家村在弥河镇西北面的一个山坡下面,它离着弥河城隍庙有五六里的路。
潘家村外到处都是黄土地,地里各种各样的庄稼已经收过了,大多被日寇和住在城隍庙的宗大盲的人收了,地里只剩下了乱七八糟的、参差不齐的玉米杆了和豆茬子,还有落在地里没有挖净的花生。
村子里的老人、孩子天不亮就走出了家门,钻进了这片农田,抢拾地里残留的粮食。
顾小敏裤兜里揣着一根绳子下了山,她直奔山下的农田。
这是她被抓上城隍庙一个多月来第一次下山。这一个多月她最远去过的地方是城隍庙旁边的一条河沟,巴爷经常带她去那儿抓鱼。
此时,她的一双小脚丫踏进了路旁的农田,她满眼欢喜。
温暖的太阳挂在正东方,把眼前宽广的土地和密密麻麻的人照亮,一切都那么新鲜,一切都那么美好,她就像一只逃离铁笼的小鸟,她想飞,飞到郭家庄,飞到坊子矿区。
坊子碳矿区的土地比这儿还大,只是那儿到处都是煤黑色,没有眼前的土地多彩,这儿土地里的野草不仅埋过了她的小腿,草地里还夹杂着五颜六色的野花。
抢拾地里几颗粮食的人肩膀上挎着竹筐,他们的笑声在田间地头穿梭、随着轻风飘扬。
看着眼前的场景,顾小敏想起了她在坊子火车道拣煤渣的情景,那儿留下了她奔跑的脚印和泪……还有火车道旁边的那座红房子,还有红房子里住着的那个女人玉香儿,想起玉香儿顾小敏哭了。
她五岁时,亲生母亲与玉香儿先后离世,她的命运就从那个时候改变了。父亲虽然不再喝酒,也不再发火,变得沉闷。她很希望父亲高兴,后来父亲又娶了一个女人,父亲也没有笑摸样,每天垂着头,在后母面前他没有了脾气,就像犯错误的小孩子。
正是后母的一个决定,让她做了许家舅老爷的丫鬟,在许家的日子是她最快乐的,许家人对她很好,尤其舅老爷,有好吃的都分给她。还有赵妈,赵妈把一手好针线活教给了她。
没想到她的命运多舛,她被杜蝎子和杜春儿父女俩坑害,落入了混星子手里,幸亏巴爷为人善良,保护她周详,让她没有被恶人欺凌。
城隍庙的日子虽然没有许家好,至少还能活着,她要好好活着,为了再见她爹一面,为了再见到二姐,为了见到未曾谋面的大姐,她必须活着,哪怕苟且偷生,她也要活到那一天。
抬头看去,农田里不仅有老人,还有孩子,一个个衣衫褴褛,有的一双双眼睛瞪得溜圆圆,紧紧盯着脚下;有的把一捆捆玉米秸背在背上,脸朝地,背朝天,拖着沉重的小脚丫,沿着村道渐渐远去。
他们远去的方向是一个村子,村口站着几个妇女,她们翘着脚、伸着脖子,瞪着眼睛向村道上眺望。
顾小敏心里一颤,她仿佛看到母亲也站在村口等着她捡煤渣回家……她迈开小脚丫向村口跑去,跑着跑着她又停了下来,她想起了巴爷。巴爷不善言谈,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蹲在门口抽烟;他还把他屋里的一个炭盆端到了她的屋里,他说城隍庙离着弥河口近,天气潮湿,对身体不好,炭盆可以吸潮气;
这段时间那个宗爷不给巴爷粮食,他把梆子和海仔偷偷给的干粮给了她,巴爷说他不饿,抽烟就不饿,谁说抽烟就不饿了?舅老爷每天要吃饭抽烟还要吃零食。
下山之前,她听到一个混星子向巴爷传达宗大盲的口信,如果她走了,那一些人一定会刁难巴爷。这一个月以来,巴爷对她不薄,她就这么不辞而别,他老人家怎么办?
想到这儿,顾小敏调转了脚步,踏进了一片玉米地。
她弯下小身子,捡起地里的玉米秸抱在怀里,同时趴下眼睛仔细寻找着,她想捡点玉米粒回去煮粥。突然,她眼前一亮,有几颗黄豆零散地埋在大车轱辘的印迹里,她兴奋地蹲下身,把黄豆一颗颗小心翼翼捡起来装进衣兜里。这一定是从拉豆子的大车上蹦下来的,顾小敏一边想着,一边弓着腰继续沿着大车印走着、寻摸着。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小路上传来了凌乱又急促的脚步声。
地里几个大人惊慌地抓起身旁的孩子,一手提起一捆玉米秸子,磕磕绊绊离去;坐在地上刨花生的老人慌里慌张用双手扶着地垄爬起身体,踮着小脚踉踉跄跄往前跑去,跑不了几步“扑通”倒了下去。
顾小敏惊惶地抬起头,一个敏捷的身影蹿过了一片树林,跳过一条水沟,一扭身钻进了农田。再往他身后看,几个伪军手里举着枪,拐过那片树林,直奔这边而来。
那个身影转眼之间停在了顾小敏身边,他弯着腰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满脸大汗淋漓。这是一张俊朗清秀的脸孔,棱角分明,十六七岁的模样;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黑宝石的色泽;不浓不淡的眉,高挺的鼻梁,小船般的唇形,透着温善。
男孩抬直身子,一愣神,眼前一个小女孩正好奇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