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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胶片照 她可不是天底下这些姑娘……(1 / 2)

作品:《濯枝

程老爷子开春后身体检查出了点问题,一直保守治疗,拖到夏天,没熬过暑热,这才安排去医院做小手术。

怕家里那些人一惊一乍,没病也被关照出病来,人刚一入院就放了话,该忙什么忙什么,不必个个都到跟前来尽孝。

办了手续,还在做术前检查,连手术日子都没定下来,病房里鲜花水果营养品,已经堆满了桌柜,嘘寒问暖一个没少。

只有他那宝贝孙子肯听他的话,说别来打扰,真连个人影都没有。

“小濯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公司也去,到点就走,这阵子跟他爸也还好,就是……”老保姆想起一件事来,“就是上周末回来,一通翻箱倒柜,他出国那几年寄到家里的东西,都给他原封不动存着呢,一个也没少,来来回回翻了好几天,也不要人插手。”

老爷子那天遛鸟也听到动静了。

“要找什么?怪道他那天进进出出。”

老保姆说:“好像是找一封信。”

程濯被一个电话催到医院来。

病房门口遇见出来的大伯一家,里头有个脸生的斯文男人,客客气气同他打招呼。

程濯颔首,等人走到电梯那儿才反应过来,那是程舒妤的新男友。

it新贵,据说也是白手起家,之前端午已经在老宅露过一回脸,哪哪都有点贺孝峥的味道。

不甘心和念旧混在一块,就是种毛病,替来替去,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站门口干什么?叫你看我一趟都费劲。”

老爷子佯装发怒的声音隔着半开的门传过来。

程濯推门进来,煞有其事道:“这不是空手过来,在想怎么解释不招骂。”

“你还怕被骂?”老爷子坐靠在床头,没什么病容,嗤起人来精神抖擞,“那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

目光在这一屋子的礼品吃食上扫过,程濯拖来一张椅子,人坐到床旁边来。

“响应政策,反对铺张浪费。”

老爷子被他逗得一乐,手边抄起个什么砸过去,程濯稳准接住,是一串刻了佛经的小叶紫檀珠,牛毛纹密集,沉古润敛,自生暗香。

这样精细,十有**开过光。

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不消多想,也能猜到是刚刚那位新贵送的礼物,叫老爷子把着玩,图个趁手高兴。

“住着院呢,动静小些,你真当身子是铁打的?”

程濯把珠子归了位。

老爷子看着那珠子,想到送珠子的人,目光又移到程濯身上,看够了,忽的说:“你堂姐前前后后也带了两三个回来给我瞧了,你动静呢,小时候跟你奶奶寿塔寺的斋吃多了?你这都二十几了,就没个想法啊?”

吸盖合上,“啪”的一声脆响,那不掩手笔的好物件就绝了光,泛人问津地搁置在床头。

“你不是一早找人查过,明知故问有意思么?”床头柜子上摆着新鲜水果,程濯将折叠的水果刀掰开,抬抬下巴,“吃哪个?”

都是心知肚明的,彼此不提罢了。

老爷子也没想过干涉,他这一生的感情也算不上顺,替程靖远安排的一桩婚事也没有好结果,临老心气都淡了,子孙缘分他只想着顺其自然。

“那个小姑娘,你爸不满意。”

程濯径自挑了一只洗净绒毛的桃子,削皮,唇角微弯出几分讥讽意味,“现在不是了。”

老爷子当风向有什么变化,只听低头专心手上动作的程濯说:“人家小姑娘也不满意我们家,主要,不满意我。”

“胡说八道!”

老人家犟起来就是小孩子脾气。

“没胡说,你不是早前还说,谁嫁给我也是受罪么?人小姑娘不想受罪。”

这话真是老爷子亲口损出来的,他自己都有记忆,噎语片刻,见给花换水的老保姆走进来,立马有凭有据地一指:“那,那不是说天底下姑娘都抢着要受这份罪么?”

老保姆一听,笑笑地应声:“那是肯定的,咱们家少爷多好!”

刀尖一停,明明已经用了十分的小心,薄薄桃皮还是不受控地削断。

他盯着那半截掉在地上的桃皮,想起什么人总是低眉顺眼地削桃子,轻轻巧巧就接连不断地削出一米长来。

“她可不是天底下这些姑娘。”

她是天上的,是绿野里惊鸿一面的仙。

老爷子说:“那你带来让我看看。”

这话说得轻巧,别说是带来,就是他现在自己上赶着去,能不能见到都两说,前天晚上下暴雨,他开车去梧桐里已经很晚了,没想到小楼在雨幕里依然亮着灯。

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敲门。

老宅里的信,他都翻过了,找了好几遍,所有积信,哪怕知道是消费账单,他都拆开信封看了。

没有。

高三出国那会儿,因为赵姝流产的事,他跟程靖远关系闹得很僵,几乎不能调停,宅子里天天聚着人,劝啊哄啊,闹得没停过。

或许寄过来被什么人弄丢了,或许真的时间太久,找不到了。

他形单影只撑着伞,站在小楼外的暴雨里,没想到会忽然看见孟听枝出来找猫,他那时心存侥幸,死灰复燃般的想,或许是老天都在帮他。

没想到,半途冒出来一个叫他话都接不上的刘晟漆。

翻天覆地的何止是外貌气质,她连里子也截然不同了,就像那晚忽然被挂断的电话,干脆利落。

不是陌生,而切实体会到,这个小姑娘真的离他很远很远了。

他们之间隔着一整个太平洋的时候,距离感都不曾这样明显,现在人都在苏城这片土地上,却觉得亲近半点,都难如登天。

桃子皮越削越磕巴,他真的连不上了,拼命地提醒自己专心些,轻柔些,还是断。

最后那些焦躁累计得叫人心乱,他手下一偏。

刀锋划到了手指。

血一下冒出来。

桃子从他手心掉落,骨碌碌滚出去好远。

老保姆大叫着不得了:“哎呀!这好生生的怎么割到手了,我的小少爷唉,你哪儿做过这些,喊我来就是了,这手,快去楼下找护士包扎一下。”

老爷子吩咐:“你去把护士喊来吧,别叫他挪动了。”

老保姆心疼地给程濯递了纸,叫他把划出血口子的大拇指按住了,转身出去通知护士过来一趟。

老爷子面冷心热,从程濯没桌子高时就是这样,嘴上软话绝不说半句,指指他手上的伤口,“你也就这点出息!多少年白教养你了,跟你爸不都是不服么,怎么提个小姑娘,就这副样子?你像不像话?”

程濯没接话,垂头丧气地按着手指。

伤口划得深,那几张叠在一起的雪白纸巾很快就被染红了

指尖有种发麻发刺的顿痛。

那顿感,叫人有一种痛苦转移的松快。

他听完骂,抬起头,倏然露出一个惯常不经心的浅淡笑弧。

“有机会你见着就知道了,特别特别好的一个小姑娘,削桃子能削一米长,”他展示了一下上手这被称作不像话的伤口,“比我厉害多了。”

手放下,他又补充:“哦,她还会做饭。”

老爷子眼睛忽的微亮,这年头大小姐们个顶个的娇气,十指不沾阳春水,能照顾人的贤惠姑娘也少见。

“会做饭呐,手艺怎么样?”

程濯想了想。

“以前还…挺难吃的。”

等半天,等到这么一句,老爷子噗嗤一声又笑起来,要不怎么说这一大家子人,就他这宝贝孙子能逗他乐。

笑声慢慢停住。

病房安静,爷孙俩不声不响地对视着,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必说。

老爷子也知道,他这孙子这些年孤僻惯了,叫他跟谁掏心掏肺,他都做不到,已经到极限了,不然他提都不会提。

第二天护士来病房给程濯换纱布,告诉他伤口恢复得很好,明后天看情况就能换成普通创可贴了,之后又叮嘱了一遍忌口和少碰水。

程濯没听清。

病房里两个喇叭,的确有点吵。

小护士眼睛不受控地往病床边看,匆忙回过神,重复一遍,程濯点头。

在私人医院上班经常能看到名人,但工作以来第一次遇见明星,还是超红的那种。

小护士实在没忍住,对正要走的程濯问道:“那个,是乔落吗?”

程濯扫一眼那两个喇叭里戴着鸭舌帽的那个,回头看护士:“歌迷?”

小护士疯狂点头,激动都快压不住了,“是的!”

但她又不敢上前问,这在工作范畴内属于打扰病人或病人亲友,她所在的这家医院明令禁止,要是接到投诉,那就完蛋了。

乔落正趴在床边跟老爷子连说带比划,整张脸的表情都攒着劲。

“真的!那个姑娘在苏大美院是学画画的,手特别巧,之前还给我画过一个包呢,下次带给你看啊程爷爷。”

徐格捡漏补充,顺带应和所有乔落说的话:“对对对,画画的,之前阿姨的展览是美院那边的艺术公社负责,她也在里面。”

程老爷子手里逮一张照片,跟看现场相声似的专心致志。

程濯微叹,打岔道:“乔落。”

乔落话兴正浓,不满嘟囔:“干什么啊?”

程濯懒散地勾了一下手指,又朝旁边的小护士抬了抬下巴:“你过来一下,你粉丝。”

乔落“哦”一声,下一秒,冲一直忐忑等待的小护士露出一个营业微笑,“嗯……是要拍照吗?”

两个人在窗边阳光里比耶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