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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为一人(2 / 2)

作品:《濯枝

“你就在这,我去一趟楼上。”

“好的,程先生。”

径直去了孟听枝曾经说过空旷到吓人的浴室。

他那时候不觉得空旷,性冷淡风的装修里必然就是要有足量的留白,才能在疏落有致的格局里体现出设计风格。

可这会儿,他环顾这些暌违一年的大片深色与零星暗金,真挺冷的,一看就是小姑娘不太喜欢的调子。

落地木台上还剩半杯手工蜡烛。

程濯凭借记忆从旁边的储物柜里翻出一盒火柴,烛芯可能是沾了湿气,烧了好几根火柴才点燃,他捏火柴梗的手指都被灼得有些疼。

再打量四周,还是挺冷的。

这点暖色根本不够用。

没再继续待,他吹灭蜡烛,去了隔壁衣帽间,两侧通顶的玻璃壁柜里,琳琅满目仿佛女装店,鞋包俱全,排列严整又不失美感。

这大概是整个别墅最有活气的地方。

衣包崭新,新到他这样过目不忘的好记性,脑海里竟然没有一星半点孟听枝穿用过的印象。

中央的岛台上铺黑丝绒方巾,有那块香槟色的宝玑,有那条梵克雅宝的红玉髓手链,有他自以为用过心送的诸多礼物。

无一不陈列在此。

她一样也没带走。

送的时候,她次次都欢天喜地,每每问及,都一脸温软笑意说喜欢得不行,那样喜欢,也不见她带走一件。

小姑娘嘴里是不是没真话?

挥掷千金,原本都是买来哄她高兴的,她心里跟他算得清清楚楚,从没当真,最后反过来哄他,几句话就叫他信了,当真以为自己是个可圈可点的男朋友。

徐格说孟听枝这姑娘不简单的时候,谁都不信这话,乔落说徐少爷这是狐狸见多了看谁都像妖。

程濯这会儿心想,狐狸那些招人人都见烂了,算不得好本事,他这只乌龟才是真厉害,钝刀子磨人,不声不响。

如果没有寿塔寺那一行丢了打火机,很可能他跟孟听枝就只是美院一面之缘,他很快就会忘了那个像背书一样讲解作品风格、只给他留一个后脑勺的美院女学生。

连句俏皮话都没有,泛善可陈到没有记忆点。

可偏偏那只镶嵌绿钻的打火机,在一个叫他厌了灯红酒绿的夜晚,给了他再联系她的契机。

后来程濯也问过她,那时候从寿塔寺回来为什么要偷偷留下他的打火机。

小姑娘坐在他腿上,环着他的脖子。

目光纯软得叫人生不出一丝怀疑。

“我就是想,万一我以后真的很想你,可以借着去还你打火机,再见你一面。”

气氛太好,他都忘了他们先前的一面之缘在美院,她那天都没怎么看他,怎么就忽然在寿塔寺偶遇,回程路上叫她忧心起万一以后很想他?

她那时候怎么会很想他?

那时候程濯完全没往深处想,只暗自以为小姑娘太喜欢自己了,后来他送了多少打火机给她,她真要想借着打火机来见他,不知道见多少回了。

思绪如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甚至他都开始想,还有什么是她演给他看,哄他开心,而他完全不知情的?

衣帽间这些东西还不够,他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翻,企图找到更多的东西去推翻过去。

他不愿意承认,这种忽然冒起来、病态一样的追究,是谭馥桥那仓惶一面给他的冲击。

他实在没有预想,她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那两本孟听枝丢在这里的旧书被他拿起来,未来得及翻,在这股颓丧情绪里,又被他丢回桌子上。

适可而止地敲醒自己,他今晚已经做了很多反常的事了。

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

两本边角都隐隐粉化的旧书丢回台子上,“砰”的一声,没吃住力,直接掉到了地上。

程濯闻声回头,只见旧书摊开,原本夹在里头的一张折纸簌簌飘在了一旁。

程濯走过去,捡起来。

是一张纸页泛黄的试卷,看到十四中的字样,他屈从心底的好奇下意识地打开,以为是孟听枝过去的卷子。

皱巴巴的数学卷纸摊开,他看着侧边的姓名栏,瞳孔骤然一缩。

程濯,高三七班,149分。

七年前,他的二模卷子。

那也是他在十四中的最后一场考试,甚至因为根本等不到这次成绩出来他就要去美国,最后一小题的答案,他算出来后,滞滞地留了空白。

而如今,那一小题下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写了一句:书上说至死不渝的爱情是违背天性的,

试卷泛黄,逗号之后,未曾落笔的那句,长久缺失。

还有什么也是他缺失的?

在这种迷惘心绪里,程濯再次看见孟听枝。

这次只有侧脸,还是叫他隔着半片后湖一眼认出。

她卷发松垮盘着,有个女人站她身边做妆造,细细眉梢挑一抹胭脂色,颦睐间都似桃花瓣扑朔零落。

那边架着不少专业的摄影器材,与程濯同行的那位男士也好奇,先问了这家私房菜的迎宾。

迎宾小姐回道:“是拍记录片,他们在这取景,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孟听枝倏然朝这边看来——

程濯半侧身子冷不防地暗自紧绷住,空气都好似在这一刻渐渐凝滞,四肢百骸无一不在感受这种陌生的无所适从,甚至不能思考,不能动弹。

不比那天,有一层茶黑的防窥玻璃。

晚照湖色,无遮无拦。

可他很快就从顿涌的百感交集里走出来。

因为,孟听枝根本没有发现他。

那一眼比晚风都凉,似他面前有道屏障,她只是看着他所在的方向,露出一个与他无关的笑,就又转首回去,与身边的男人说话。

还是那天在谭馥桥给舒斌指路的男人。

还是那么亲密。

身旁人轻声问程濯:“程董事长还要稍后,要不咱们先进去?”

程濯敛下情绪,颔首。

迎宾推开雕花木门,薄锦屏风后,雅厅里头人人起身相迎,花样百出的客套话瞬间将场面活络的热闹又世俗。

外头湖边,是艺术。

孟听枝瞳色偏淡,今天为了配合一会儿的特写镜头,妆造姐姐特意给她带了一副黑色的美瞳。

她之前从没戴过,有点不适应,眼睛里一直泛着水。

刚刚许明泽跟摄像在讨论空镜安排。

摄像笑说湖里那对野鸳鸯不好拍,待会问厨房再要点吃的,把那对光顾着谈情说爱的小情侣骗过来。

湖水在晚霞里反光,有点看不清,孟听枝兴奋地转去用目光寻,找不到又转头问:“在哪儿啊?真有野鸳鸯?”

许明泽凑近她身边,指给她看:“真有,就那水廊荷叶下面,互相啄毛的那个,看见没?”

她忽的瞧见了,莞尔一笑,明眸皓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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