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把这几位姑奶奶送走了。”蔡烁抹了把额头虚汗，环视一圈冷冷清清的马市，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来——现今而言，这三位大小姐哪个都不能轻易得罪了。

朱家富甲天下，宫中有太妃斡旋，宫外有帝姬撑腰；前些日子还听说太子和郓王分别向朱家老太爷求娶过两姐妹为妻，朱家老太爷顾虑着时局和太妃颜面，一时没有答应。

折木兰自不必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处处为自己打算。

自己本就因为有负于她而辗转难眠，要是再把人家气哭了，不说边关的十万将士会不会唾沫星子淹死自己；便是折家那些孔武有力，精通武艺的大小舅子们，也能把自己撕了！

方才他好说歹说，上下打点，这才将三位大小姐给劝了回去。

收获不是没有，折木兰终于答应在折将军面前斡旋一二，给了自己一年时间迎娶她过门；而朱凤英也答应将此间纠纷原原本本的禀告朱家老太爷，绝不添油加醋。

如此，自己下一步方案倒也能提上日程。

至于围观的百姓，哪儿有什么主见？只要有热闹可看，只需有银子打点，保管最是安顺。

说句不恰当的话，官家今天斩了王大妈，明天宰了李大人，百姓只会拍手叫好；他们可不管王大妈和李大人是否冤屈，只要这王大妈和李大人官位高，日子好，被砍了他们便舒心。

“杨志，这匹马牵了去，以后随你上阵杀敌！”蔡烁略微有些不舍的将冷月的缰绳递给杨志。

这匹冷月的确是汗血宝马无疑，同时还有个学名唤作夜照玉狮子，可谓是万里挑一，世所罕见，就这么给了杨志说不心疼是假的，可要是吹出去的牛皮不兑现，有几个好汉服他？

“多谢小郎！”杨志双眼放光，脸上那青色胎记都透着些红润。

这可是汗血宝马，古之名将才能拥有的夜照玉狮子！况且还是小郎花了十万贯买来的，可谓是价值连城，就这么给了自己，在下属里头无疑是头一份，不由得杨志不得意忘形。

宝刀宝马有了，锦衣华服有了，日后扬名立万，恢复荣光还会远么？

“还叫小郎？！”见杨志不会说话，只用挑衅的眼神撇着林冲，蔡烁踹了他一脚，将他身子踢得晃了一晃：“忘了这马的主人不成？忘了这马是哪个人买给你的？！”

这马的主人？我那折家的远方小姑姑！哪个人买的？小郎啊！

杨志被踢了一脚，丝毫未见恼怒，反而福灵心至，精神焕发，冲着折木兰远去的方向便高声道：“多谢姑母赐马！”；紧接着又冲着蔡烁五体投地拜了一拜：“多谢姑父慷慨！”

年近三十，喊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小郎作“姑父”，也不嫌丢人！

一旁的林冲不屑的撇了撇嘴，八大侍卫的目光中也略有鄙夷，可杨志却是浑不在意：我杨志有这么个八竿子攀得上的关系为何不利用？姑父二字可不比小郎听着亲近多了！

“好，你果然会说话，咱们且去樊楼坐坐！”

蔡烁笑着答应一声，便带着众人往马市外走去，刚刚这声姑父喊得他浑身毛孔舒张，舒泰的很！

再有一着，这林冲还在杨志前头投靠他，怎么能厚此薄彼？让杨志喊出这么一声，便是告诉林冲等人此事乃是特例，不可心怀怨怼；却又将他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免得日后出工不出力。

既能让杨志心怀感恩，一心攀附，又能分化下属之间关系，促进竞争。

如此用人之道，正是他从蔡京身上学到微不足道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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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祖父！涟妹被折家的那个野丫头给打了！蔡京的儿子蔡烁还在一旁帮腔！”这厢朱凤英回到朱家，便带着朱涟往朱家老太爷所在的院落走，刚进门便嚷了起来。

她们自小锦衣玉食、金尊玉贵，会见王孙公子也是各个有礼，哪儿受过这般的气？

朱凤英越说越是气恼，往日里自然有趣的亭台水榭、清雅荣华的屋宇楼台瞧都不瞧一眼，身旁匆匆经过的下人们的闲言碎语今天也浑当没有听到，自从她姐妹掌家以来听得还少么？

“要我说治家还得靠二官人，大官人当家太没规矩！好大一个家业，里里外外都交给两个小娘子管，也不怕房倒屋塌？这不两位小娘子便在外头受了欺负回来哭诉了。”

“您老说的是，这古人的话不无道理，要不二老爷怎么让您当这管事呢！”

若是前两日听到这种碎嘴子的话，朱凤英非要好好惩治一番；毕竟她们姐妹女子当家，朱家又奴婢扈佣成千上万，有几个刁头总是在所难免，只有杀鸡儆猴，这位置才做的安稳。

不过，今日让祖父评理，给她们姐妹讨回公道才最是要紧。

院子里，水榭中间端坐一位老者，老者微胖，满面慈祥，而他对面坐着一位气势孱弱的中年人，二人正在烹茶对弈，听到朱凤英的话，便连忙转过头来：“两个丫头，这是怎么了？”

那中年人更是焦急之色溢于言表：“涟儿，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这老者便是朱家的定海神珠老太爷，也是宫中太妃的胞弟，柔惠帝姬和已故哲宗皇帝的亲舅舅！

而这气势孱弱，看着便没骨头的中年人便是朱家大官人，现任族长——他以前倒是意气风发，可自从生不出儿子来，便越来越没底气，在兄弟面前不自觉便矮了三分，全然没了威严。

“祖父，爹爹，您二位来评评理！没这样欺负人的！”朱凤英拉过披头散发，眼带泪痕的朱涟开始告状：“我们姐妹本准备去马市料理生意，没想到那些马商着实无礼...”

“蔡烁虽救了咱们，可涟儿一句无心之失，他们两个便狼狈为奸...”

“荒唐！”朱凤英话没说完，朱涟被勾起伤心往事正要抽泣，二人便被朱家老太爷厉声打断！

只见老太爷一辈子拍在茶桌上，宽大的衣袖扫落茶盏，坠在地上摔得粉碎。

“父亲息怒！”朱家大官人立时便跪了下来：“那蔡京如此骄纵儿子...”

“祖父，您也觉得那蔡烁着实荒唐，他和折木兰如此羞辱咱们姐妹...”朱凤英被吓了一跳，不过见祖父生气，立时便回过神来，准备再接再厉，让那蔡烁吃些苦头。

“荒唐的是你们姐妹！”哪知老太爷一开口，两姐妹便傻了眼。

“你是怎么教女儿的？”老太爷冷眼盯了儿子一眼：“我当真是后悔让你掌权，纵容你将偌大家业交给两个丫头！今日竟差点将我阖府千百条性命害死！祖宗英明毁于一旦！”

“我当真是小瞧了那蔡京的儿子！”老太爷长叹一声，有些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