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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好似一帘幽梦(1 / 5)

作品:《逍遥游侠逍遥游

到得中夜,窗外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娇羞一笑,王嘉遇在这地方本来就不敢睡沉,立即惊醒,只听有人在窗格子上轻轻弹了两下,笑道:“月白风清,如此良宵,王公子不怕辜负了大好时光吗?”

王嘉遇一听是吉逸然的声音,从帐中望出去,果然见床前如水银铺地,一片皎洁的月光,喜道:“好,我这就穿衣出来。”心想这姑娘行事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倒要来看看她深更半夜,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花样。当下穿好衣服,腰间暗藏了匕首,推开窗户,只觉花香扑面,原来窗外竟然是一座花园。

吉逸然悄声道:“跟我来。”她提了一只竹篮,越墙而出,王嘉遇只好跟过去。

两人缓步向后山上行去,那座山也不十分高,周身树木葱翠,四下轻烟薄雾,出没于枝叶间,良夜寂寂,二人足踏软草,竟然连脚步也是悄无声息。将到山顶,转了两个弯,一阵清风,四周都是花香,月色如霜,放眼望去,满山坡都是红色、白色、黄色的玫瑰。

王嘉遇赞道:“真是神仙般的好地方!”吉逸然嫣然一笑:“这些花都是我亲手种的,除了妈妈和小青之外,我谁都不带进来。”吉逸然提着篮子,缓缓而行,王嘉遇跟在她身后,闻着淡淡的香气,不知是花香,还是她身上的清香,原来的戒备之心,竟然不自觉的再月光花香中消弭了。

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小亭子,吉逸然请王嘉遇坐在石凳上,打开篮子,取出一小壶酒和两只精致的酒杯。吉逸然斟满了酒,笑道:“在这里可不许吃荤的。”取出下酒菜,果然都是些香菇、木耳之类的素菜。

吉逸然从篮子里抽出一支洞箫,道:“王公子,我吹一首曲子给你听。”王嘉遇点点头。吉逸然轻轻吹了起来。王嘉遇不懂音律,但觉箫声缠绵,如怨如慕,一颗心似乎也随着宛转悠扬的曲调飞扬,飘飘荡荡,如临仙境。

吉逸然吹完了一曲,笑道:“你爱听什么曲子?我吹给你听。”王嘉遇不由脸红道:“我什么曲子都不知道。你真聪明,什么都懂。”吉逸然下颚一扬,笑道:“是么?”

她拿起洞箫,又吹了一曲,这次曲调更是柔媚,月色溶溶,花香幽幽,王嘉遇自小身长在兵戈刀剑之间,从未领略过这般风雅韵事,不禁醺醺然,也不知是美酒醉人、花香迷人,还是箫声怡人、佳人动人。

吉逸然忽然搁下洞箫,低声问道:“好听吗?”王嘉遇点了点头,问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吉逸然突然脸上一红,低声道:“我不跟你说。”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这曲子叫作‘醉玲珑’。”眼波流动,微微一笑。

吉逸然问道:“你爱不爱听?”王嘉遇点了点头。吉逸然又把洞箫放在唇边,吹了起来,渐渐地,韵转凄苦。王嘉遇听得正出神,突然箫声骤停,吉逸然双手一拗,啪的一声,竟然把竹箫折为两段。

王嘉遇一惊,问道:“怎么?你……你不是吹得好好的吗?”

吉逸然低下了头,悄声道:“我从来不吹箫给别人听的。”说着,叹了口气,道:“你明天就要走啦,你走了之后,永远都不会再来了,我还吹什么呢?”顿了顿,道:“我脾气不好,我自己知道,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我知道你讨厌我,打心里瞧不起我。”王嘉遇茫然无措,不知说什么好。吉逸然又道:“唉,你永远也不要来啦。”

王嘉遇听她言语之意,念及明日一别,再也不复相见,竟是说不出的惆怅难过,不禁感动,道:“吉姑娘,你也瞧得出,我初入江湖,什么都不懂,可不会说谎,你说我讨厌你,老实说,那本来是不错,不过现在是不同啦。”吉逸然低声道:“是吗?”王嘉遇道:“我猜你一定是有什么心事,所以脾气有点……有点奇怪,那是什么事?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吉逸然幽幽叹了口气:“只怕我跟你说了,你更加瞧我不起。”王嘉遇道:“一定不会的。”吉逸然咬了咬牙,道:“好吧,我说。我妈妈做女孩时候,受了人的欺辱,生下了我,我五个爷爷打不过那人,后来约了几十个江湖高手,才把那人打跑了。所以,我是没爸爸的孩子,是个……是私生女。”说到这里,语音呜咽,流下泪来。

王嘉遇道:“这可不能怪你啊,也不怪你妈妈,都是那个坏人不好。”吉逸然道:“可是……可是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啊。人家背地里都在骂我,骂我妈妈。”

王嘉遇道:“谁这么可恶!我帮你打他。现在我明白原因了,便不讨厌你了。你如果当我是你的朋友,我今后一定常来看你。”吉逸然大喜,忍不住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摇晃:“你说话可得算数。”王嘉遇道:“一定来。”

忽然背后有人冷冷道:“半夜三更的,在这里偷偷摸摸干什么?”那人正是吉俊男。只见他满脸怒气,双手叉腰,显然很生气。

吉逸然本来吃了一惊,见到是他,也怒道:“你来干什么?”吉俊男冷冷道:“问你自己啊。”吉逸然道:“我和王公子在这里赏月,谁请你来的!”吉俊男向王嘉遇一指:“他怎么能来?”吉逸然道:“我愿意带他来,你管不着。”

王嘉遇见他们兄妹为自己伤了和气,大是不安,道:“吉姑娘,咱们赏月已经尽兴,大家同去安歇就是了。”吉逸然道:“我偏不去,你坐着别动。”王嘉遇只好又坐了下来。

吉俊男闷闷不语,朝王嘉遇侧目斜睨,眼光中满是憎恨之意。

吉逸然怒道:“这些花是我种的,我不许你看!”吉俊男道:“我看都看过了,你要挖出我的眼睛吗?我不光要看,我还要闻。”

说着用鼻子嗅了几下。吉逸然怒火大盛,忽然跳起来,双手一阵乱拔,拔起二十几丛玫瑰,用力扔出去,哭道:“你欺负我!拔掉了它,谁也看不成,这样你高兴了吧?”

吉俊男脸色铁青,恨恨而去,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道:“我对你一番心意,你却如此待我,你自己想想,有没有良心。”叹了口气,垂头丧气走了。

吉逸然回到亭中坐下,王嘉遇见她正在生气,也不敢出言。过了半晌,王嘉遇道:“你怎么对你哥哥这样子?”

吉逸然道:“他又不是我亲哥哥,我妈妈姓吉,这吉祥堡是我外公家。他是我妈妈堂兄的儿子,是我的表哥。要是我有爸爸,有自己的家,也用不着住在别人家里,受别人的气了。”说着又垂下泪来。

王嘉遇道:“我瞧他对你挺好的,反而是你……对他挺凶。”吉逸然忽然笑道:“我不对他凶,他更要无法无天了。”

王嘉遇见她又哭又笑,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禁顿生同病相怜之感,道:“我爸爸也被人害死了,我妈妈不甘受辱,拔剑抹脖子了。”吉逸然问道:“你报了仇没有?”王嘉遇叹道:“没有……那人官很大,军队很多。”吉逸然道:“你报仇时我一定帮你,不管这仇人有多厉害,我一定帮你。”王嘉遇好生感激,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吉逸然的手微微一缩,道:“你本事比我大多啦,但是我看你对江湖上的事还陌生的很,帮你出出主意,我倒是可以的。”王嘉遇道:“你真好。我也没什么朋友,现在遇到了你……”吉逸然低声道:“就是我脾气不好,总有一天也会得罪你的。”王嘉遇道:“我既然当你是朋友,知道你心地善良,就算你得罪了我,我也不会介意的。”吉逸然大喜,道:“谁对我好,我……我心里也喜欢他,那么不管他说的对不对,我都会听的;要是我不喜欢的人呐,他说的再对,我偏偏还要反过来做呢。”

王嘉遇笑道:“真是小孩子脾气,你几岁了?”吉逸然道:“我十八岁,你呢?”王嘉遇道:“我大你两岁。”

吉逸然低下了头,脸上一红,悄声道:“我没有亲哥哥,咱们结拜为兄妹,好不好。”

王嘉遇自幼便遭身世大变,自然而然的诸事谨细,对吉逸然的身世实在毫不知情,虽见她对自己推心置腹,但提到结拜,那是终身祸福与共的大事,不由得迟疑。

吉逸然见他沉吟不答,蓦地里站起身来,奔出亭子。王嘉遇吃了一惊,连忙随后追去,只见她向山顶直奔,心想这姑娘性情激烈。别因自己不肯答应,让她感觉到了羞辱,做出什么事来,忙几个起落,抢在她面前,叫道:“逸然妹妹,你生我的气么?”

吉逸然听他口称“逸然妹妹”,心中大喜,登时住足,坐倒在地,道:“你瞧我不起,怎么又叫人家妹妹?”王嘉遇道:“我几时瞧你不起?来,咱们就在这里结拜。”

于是两人向着月亮跪倒,发了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的重誓。站起身来,吉逸然向王嘉遇一揖,低低叫了声:“大哥!”王嘉遇回了一揖,道:“我叫你二妹吧。现下不早啦,咱们回去睡吧。”两人各自回房了。

次日一早,王嘉遇正坐在床上练功,小青送来早点。王嘉遇跳下床来,向她道劳,正吃早点,吉逸然走进房来,道:“大哥,外面来了个女子,说是来讨金子的,咱们出去瞧瞧。”

王嘉遇道:“好。”心想夺人财物,终究不妥,如何劝得二妹还了人家才好。

两人来到厅口,便听得厅中脚步声急,风声呼呼,有人在动手拼斗,一走进大厅,只见吉俊男快步游走,舞动单刀,正与一个使剑的年轻女子斗得甚紧。旁边两个老者坐在椅中观战。一个老人手拿拐杖,另一个则是空手。吉逸然走到拿拐杖的老者身旁,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那老者向王嘉遇仔细打量,点了点头。

王嘉遇见那少女大约十八九岁年纪,双颊晕红,容貌娟秀,攻守之间,法度严谨。两人拆了十余招,一时分不出高下。王嘉遇对她剑法却越看越是熟悉。

只见那少女欺进一步,长剑指向吉俊男肩头,吉俊男反刀格击,迅速之极,眼见那少女的长剑就要被他单刀砸飞。哪知吉俊男快,那少女更快,长剑圈转,倏地向吉俊男颈中划来。吉俊男一惊,向后连纵三步。那少女乘势直上,刷刷数剑,攻势十分迅捷。

王嘉遇已看明白她武功家数,虽不是兰陵派门人,但必受过本门中人的指点,否则以她的功力,早已支持不住,只是仗着剑术精奇,才和吉俊男勉强打个平手,莫看她攻势凌厉,其实吉俊男又稳又狠,后劲比她长得多。吉逸然也已瞧出那少女非吉俊男敌手,微微冷笑,说道:“凭这点子道行,也想上门来讨东西。”

再拆数十招,果然那少女攻势已缓,吉俊男却是一刀狠似一刀,再斗片刻,那少女更是左支右绌,连遇凶险。

王嘉遇见情势危急,忽地纵起,跃入两人之间。两人斗得正紧,兵刃哪里收得住势?一刀一剑,齐奔他身上砍到。吉逸然惊呼一声。那两个老者一齐站起,只因出其不意,都来不及救援。却见王嘉遇右手在吉俊男手腕上轻轻一推,左手反手在那少女手腕上微微一挡。两人兵刃都是不由自主的向外荡了开去,当即齐向后跃。两个老者都是“咦”的一声,显然对王嘉遇这手功夫甚是惊诧,两人对望了一眼。

吉俊男只道王嘉遇记着昨夜之恨,此时出手跟自己为难。那少女却见他与吉逸然同从内堂出来,自然以为他是对方一党,眼见不敌,仗剑就要跃出。

王嘉遇叫道:“这位姑娘且慢,我有话说。”那少女怒道:“我打你们不赢,自有功夫比我高的人来讨金子,你们要待怎样?”王嘉遇拱手道:“姑娘勿怪,请教尊姓大名,尊师是哪一位?”那少女“呸”了一声,道:“谁来跟你啰唆?”陡然跃起,向门外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