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也许你不会懂。但是,我恨你。(2 / 2)

作品:《第一夜的蔷薇2·逆光

那是属于那一晚,最痛的记忆。

当森洛朗抡起鞭子,一鞭鞭抽打她的妈妈,当她的妈妈被鞭打得衣服碎裂、鞭痕纹身、血迹淋漓,当她的妈妈被鞭打得惨叫痛哭,抱头到处乱躲……

她扑上去,疯狂地同森洛朗厮打!她知道被那条鞭子抽打会有多疼,那是皮肉绽开的酷刑!那一刻!

她宁可森洛朗杀了她!

宁可森洛朗强暴她!

哪怕再被森洛朗强暴一百次、一千次!只要森洛朗能放了她的妈妈,哪怕跪下来向森洛朗磕头,她也愿意!

森洛朗的狞笑也越来越疯狂,他似乎很清楚,这样的做法比任何惩罚都更加令她撕心裂肺。

他一次次将扑上来试图护住妈妈的她一脚踹开,手中的鞭子依旧用力抽打在惨叫哀求的妈妈身上,而那最后的重重一鞭,竟是朝妈妈的脸抽去!

妈妈惨叫着!血红的鞭痕仿佛将妈妈的脸抽成了两半!她惊骇无比!妈妈的身体被那一鞭抽得向后倒下,直直倒向那尚自染着刚才她的鲜血的,那锋利的桌角!砰——妈妈的身体剧烈地抽搐弹跳了几下!然后,变得静止。

当她战栗着爬过去时,妈妈的后脑淌出汩汩的鲜血,在地板上蜿蜒流淌,像一条血河。

世界仿佛毁灭般的眩晕,她战栗地摸向妈妈的口鼻。

妈妈瞪大眼睛,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嘴角也缓缓涌出血流。

疯狂地、绝望地,她趴向妈妈的胸口,用耳朵去听妈妈的心跳……

那么。

静。

那么。

那么的。

静。

静得如同窗畔染上了鲜血的白色蔷薇花瓣,静得如同雨雾中昏黄路灯下永远不会出现的人影,静得如同妈妈瞪大的双眼和满目猩红的血泊。

缓缓地,她的视线离开妈妈,看到了从桌上摔落下来的一把水果刀。

一切都像慢动作,当她抓起水果刀,站起来时,手中依旧握着皮鞭的森洛朗还没有反应过来。

杀了他。

当她冲过去,将第一刀刺入他的胸口时,她居然是麻木而平静的。

当她将刀拔出来,又狠狠地刺入第二刀,当他的血喷溅到她的脸上,她才开始感觉到毁灭般的快意。

杀了他!

她要杀了他!

于是,是第三刀!

第四刀!

猩红色将整个世界染红!

“咯咯,”有些神经质地笑起来,叶婴的眼珠缓缓转了转,诡异地说,“你知道杀人的感觉是什么吗?

就像是,一切都可以了结了,一切都终于可以结束了。”

“叶婴!”

心痛地将她拥紧在怀中,越璨右手颤抖地抚摸她的长发:“对不起,如果我在,如果当时我在……”“可惜,那只是一把水果刀,”她的声音从越璨的胸前幽幽飘出,“当我听说,他只在医院休养了半个月,就完好无缺地出院了,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是什么吗?

我恨,为什么我只捅了四刀,为什么没有继续捅下去!”

“对不起!”

越璨能说的似乎只剩下这一句。

“我的爸爸死了,我的妈妈死了,”她幽幽地推开他。

“为了他那一个月的伤,我坐了六年的牢。

不,越璨,不够。

杀了他,并不够。

我要一点一点地摧毁他,我要一步一步地折磨他,我要血债血偿,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也许你不会懂。

但是,我恨你。”

黑瞳漆冷漆冷,她对他说:

“越璨,我恨你!”

凌乱的梦境,在雨雾街道上的狂奔,深夜细雨中的小路又黑又长,不知将会发生什么的恐惧,白茫茫的雨雾,伸手不见五指的尽头,心脏仿佛要迸裂的奔跑,那种恐慌,那种害怕……

那种不知名。

却真实得如同预感般的恐惧。

妈妈。

妈妈——混乱的人影,交叠的责骂,那些推来搡去,他怒极地奔跑着,他能看到那高高的楼梯上……如一只飞燕。

摔落下来。

冷汗涔涔,枕头上的越璨呻吟着、喘息着,心脏一阵紧似一阵,他深陷在噩梦中。

梦里细密的雨雾,那落地的巨大闷响声,血泊被雨水冲洗,向着四面八方流淌……

“啊——”

惊喘一声,越璨腾地从床上惊坐起来,冷汗一层一层,身体阵阵发抖。

良久,他闭了闭眼睛,心知是白天时叶婴的讲述使他重又做起了这个噩梦。

走到窗边。

拉开厚厚的窗帘。

沉默地,越璨将头重重倚在窗框,窗外是漆黑的夜色。

她错了,他懂。

那一晚,他的母亲也死了。

已经等候在她家窗下那条小巷的拐角处,他接到了那个电话,狂奔着,他试图立刻赶回家!

也许再快五分钟。

哪怕只要再快两分钟!

他的母亲就不会死……

那个夜晚,是受到了诅咒的吧。

虽然他从来不信这些。

吸了一口烟,香烟袅袅的雾气在夜色里缭绕不散,越璨苦涩地抿紧唇角。

漆黑的夜色中。

叶婴设计室的门虚掩着,抽屉被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赫然是那叠刚刚完成的设计稿!

设计稿被拿出来翻看。

那人仿佛惊呆。

随后,那人将它们放入复印机,几道白光闪过。

第二天的上午。

森明美死死地瞪着面前的那叠设计稿,她的手指微颤,又一次艰难地一张一张审视了一遍。

她的脸色极其难看,身体也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即使用最挑剔的目光,叶婴的这批设计稿也要远远比她的设计作品优秀好几个等级!

她的白色蕾丝的灵感,在叶婴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玩意。

颓然地扔掉手中的设计稿,森明美自嘲地笑,那可不就是小孩子的玩意,那是“小公主”在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做来穿着玩的。

恨意渐渐侵蚀而来。

总是有这样的人……

总是有这样仿佛天赋异禀,仿佛生来就高高在上,成功与胜利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手到擒来的人,在这些人的面前,再多的勤奋和努力都是滑稽的。

以前是那个“小公主”。

现在是叶婴。

她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在时尚圈打拼,好容易才站稳了一席之地,而从国外野鸡大学出来的叶婴,却轻而易举就想将她挤走。

她耗尽心血,为了大赛冥思苦想设计出的图稿,叶婴拿起笔来轻轻一画,就将之比到云泥之下。

握紧拳头。

指甲将手心刺得一阵阵疼痛。

森明美深吸一口气,不,谁也别想小看了她,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终有一天会趴在她的脚下!

深秋的谢宅,窗前屋后的蔷薇花没有了夏日时那样簇拥盛开的华景,唯独玻璃花房里的各种蔷薇依旧开得此起彼伏,恍若忘却了季节,坚持要如此日日夜夜、岁岁年年、花海般绽放。

但叶婴没有再去过花房。

几次越璨试图拦住她,她却远远地看到他就避开了,若是没有避过,便神情冷淡,并不想再听他解释什么。

相反的,她对越宣愈发温柔,同越宣一起上下班,每每推着越宣在花园里散步,或是出去约会,在家中进晚餐时也是眼睛里只能看到越宣一个人。

这些日子,森明美的神情也很是憔悴,仿佛每天都在熬夜一样,整个人继续瘦下去,熬出了黑眼圈。

这天晚餐的时候,谢华菱扫了森明美一眼,皱眉说:

“就算是年轻,也要注意保养身体。”

森明美一怔,立刻乖巧地回答说:“是的,我会注意的,谢谢伯母。”

接着又说,“伯母,您看起来精神也不是太好,我最近刚托人从国外带了一些上等的燕窝,想送给您补补身体,好吗?”

谢华菱细嚼慢咽地吃完小羊排:“嗯。”

森明美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唇角弯起弧度,先对身旁的越璨笑了笑,然后得意地瞥向对面的叶婴。

叶婴将鱼刺剥出来,把干净的鱼肉放入越宣的盘中,最近他的身体越来越好转,可以吃一些海鲜。

察觉到森明美的目光,她抬目,淡淡一笑。

自从森洛朗死亡的消息传出,原本对森明美非常冷淡的谢华菱,态度变得温和了一些。

“我有件事情想要宣布。”

将叶婴放入盘中的鱼吃完之后,越宣用餐巾拭了拭唇角,温和地看了眼叶婴,握住她的手,对餐桌上的众人说:“叶婴与我订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们准备……”

背脊僵硬,森明美咬紧嘴唇,她预感到将要听到的是什么,可是她一点也不想听到!身旁的空气如同被瞬间冰冻起来,冷得森明美打了个寒战。

“……下个月举行结婚典礼,届时邀请大家出席我们的婚礼。”

越宣温和地微笑,然而他握住叶婴的那只手,掌心却滚烫潮热,然后他又握得更紧些,眼底有种迥于以往的炽热,恍若栀子花的清香正在盛夏艳阳中惊心动魄着。

“不行!”

谢华菱下意识地立刻反对。

“母亲。”

越宣的声音略沉了一些,视线停留在谢华菱的脸上。

谢华菱的面色变了几变,挣扎几秒,泄气般地说:“反正你大了,也不用听我的话了!不过,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可不要忘记!”

“我会记得。”

越宣回答说,回首又望了叶婴一眼,那眼神中温和如海水般的情意令得森明美的胸口闷堵难当。

她没有想到谢华菱居然这么轻易就妥协,可是此刻的她也并没有任何立场来反对。

“这不可能。”

冰冷的声音从身旁响起,森明美愕然扭头,见越璨直直地逼视着越宣,他面色铁青,眼神毫无掩饰地冰冷刺骨。

她这才意识到,方才那简直将空气冰冻的冷凝气息竟是从越璨身上散发出来的。

“你们,”目光冰冷缓慢地扫视过越宣和叶婴,越璨一字一句地说,“绝、不、可、能、结、婚。”

叶婴挑了挑眉梢,越宣沉静地回视着越璨,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越璨的反应早在预料之中,没什么值得诧异。

谢华菱虽然吃惊,但因为素来厌恶越璨,便也没有说话。

“为什么?”

反而是森明美,她张了张嘴,还是没忍住。

为什么反对的会是越璨?

!谢华菱是越宣的母亲,她是越宣的前未婚妻,为什么出声反对的居然是跟越宣感情并不算深笃的异母兄长越璨?

“因为——我不同意!”

越璨下颌紧绷,冰冷地看了眼越宣,站起身来,将餐巾重重摔在桌上,刀叉被震得一阵巨响!在森明美的目瞪口呆和谢华菱“野孩子”、“没教养”的咒骂声中,越璨愤恨地大步离开!

走廊中窗扇大开,夜晚的风沁凉沁凉。

越璨愈走愈急!

额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的面容铁青得已经近乎狰狞!

等候在走廊尽头的谢沣被他骇得心中一颤,直至越璨冷厉凶狠的目光杀过来,才紧紧精神,迎上前来,小心谨慎地说:“意大利那边有消息传过来。”

越璨面无表情,听他汇报完毕,哼了一声,冷笑说:“接着查!”

“如果消息准确,”谢沣少年的面容露出一分狠意,“我们要不要……”停下脚步,越璨闭了闭眼睛,说:“不。

到时,你等我的命令。”

谢沣有些困惑,看到越璨的脸色,忙立刻回答说:“是,明白!”

走进房间,越璨阴沉着脸坐到书桌后,摸出一包烟,开始一根接一根重重地吸着,浓重的烟草味将整个房间充满。

森明美也是一夜没睡。

她面容憔悴。

神情黯淡。

吧台上的红酒已经喝得近乎见底,她醉眼惺忪地摇着手中的酒杯,面前还是那叠叶婴准备参加大赛的设计稿,脑海中反复闪过的是越宣宣布即将同叶婴结婚的那一幕场景,以及越璨出人意料的激烈反应。

“……你真厉害。”

醉倒枕着自己的胳膊上,森明美痴痴地笑,手中的酒杯倾斜,殷红透明的酒液蜿蜒在吧台,她用手指沾着如血般的红酒,一笔笔在台面上描画着什么,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你真强大……叶婴……咯咯……我真是自叹不如啊……”

越宣和叶婴却是一夜好睡。

白色的薄被下,两人手握着手,头抵着头,脸对着脸。

同样幽长漆黑的美丽睫毛,同样嫣红如醉的美丽双腮,同样赤裸微露的美丽肩头,在似乎同样甜蜜的睡梦中,两人连唇畔幸福的微笑恍若都是一模一样的。

第二天。

叶婴神清气爽地起床,换上晨跑的衣服,在花园里慢跑了几圈。

她碰到了似乎一夜未眠,刚刚从玻璃花房走出来的越璨。

她放慢速度,看起来心情很好地同他打了招呼,而越璨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就从她面前走过去。

这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叶婴挑了挑眉梢,慢吞吞地继续跑。

不过,又有什么能跟她想象的完全一样呢?

她淡淡一笑,然后扬起更为明亮的笑容,朝着花亭下的越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