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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水,是善是恶(2 / 2)

作品:《少姝的山水

(过犹不及:出自孔子《论语 先进》,意指事情做过了头就跟做得不够一样,都是不好的,指做事要恰如其分。)

尹毅试问:“那么,是否痴迷标榜于是非善恶之人,多是成见作怪,而并非其人掌握了什么真知灼见?”

“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须得小心,其用意,不是自欺,便是欺人。对了,恰是阿圆说的挂羊头,卖狗肉!”

听过少姝的注解,大家同时放声大笑。

“认定有最好的,那必定有最坏的,若是没有了最好的,相应地也就没有最坏的了。”阿圆说完,不禁讶异于自己竟能编出像样的顺口溜了。

“唔,没有最好,没有最坏,只有最不坏。”尹毅感触良深,“挫魔人内心的,往往是很多自以为是的看法,要反转过来不容易啊。”

“反者道之动,允许一切发生,——当然,不允许也不是由我说了算的——如此便可感应大道了?”匐勒到底是粗粗地理出点眉目来。

少姝粲然,用力地一点头:“消除成见,从‘我要这’‘我要那’的执着中拉拔出来,将自身视为与万物一体的当中的一个,与万物的生生灭灭并无不同,这正是庄子所言的道通为一,达于齐物之义。”

(“道通为一”:出自《庄子·齐物论》,意思是千奇百怪的各种事态,从道的意义上讲都是相通而浑一的,恰如阴阳需要有对立的存在才能存在,与其他中国古代圣贤相比,庄子似很强调“通”的概念。)

霎那间,匐勒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仿佛眼前打开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天地,又像是不期然邂逅了更为澄澈的自己,更像蒙受天赐好运,格外受到恩宠一般的感觉——怎么会如此奇妙?而直觉告诉他,这是足以教人一辈子珍视的瞬间。

他的目光在思霄与佛图澄之间来回打了两三转儿,继而低喃出声:“说来也有几分古怪,不论中华内外,但凡是‘厉害’的高人,心里琢磨出来的东西总是莫名地接近呀!我从前竟错了,还以为儒道所说的‘修身’,就像苦行僧,不停地自讨苦吃,永无止境哈!”

少姝心中亦有相同的震荡,儒释道尽管在各传其“道”,并措辞迥异,却全都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引人修持,以明自心,还真有几分殊途同归的味道,无论在哪里,修身其实都是不为人知地考校着自己,当人克服了重重迷障,再度审视自己,发现原本的高尚时,才会真正的自信自尊自强。

“南无阿弥陀佛,匐檀越,方寸之地深藏寰宇,虽说你少年之脾性离佛性很远,然自悟之心性距佛性很近,如能珍重福缘,经研佛道,日后当有大成。”佛图澄合掌,清亮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匐勒身上。

(方寸之地:古人以“方寸之地”指心,始于《列子·仲尼》:“吾见子之心矣: 方寸之地虚矣。 ”)

这是要劝我皈依佛道的意思吗?

错愕之下,匐勒一时之间接不上话头。

不光是他,少姝等人也俱是大惑不解,暗觉突兀。

这一连串究竟是出了什么状况,不久前日子刘渊世子坦言他可投奔左部,眼下又来了大和尚要引他入佛门,且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方才,他竟有相霎那的心旌神摇……

但转念一想,说到出家的话……匐勒仿佛看到了上寺沙弥们的种种丑恶嘴脸,强忍嫌恶地轻微撇了撇嘴,仍持谦和地作揖逊谢道:“承蒙大师垂青,愧不敢当,弟子实在无法出家修行,我若是走了,家母与幼妹可真就无所依靠了。”

少姝也站出来,为他说明:“是啊,大师,这些年来匐勒为了照顾家中生计,颇为艰苦不易呢。”

几乎像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大和尚温和地摇摇头:“匐檀越不要误解了贫道之意,修行不是唯有离家绝亲才能去做的苦行,凡身居家中之人,要做到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乃至于做活养家,亦不可等闲视之,无不需清心修行方能达成,唯愿匐檀越好自为之。”

从未有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面对面,直截了当肯定他挣扎到今日的通盘付出,并告诉他这些推脱不开的千钧重负背后更有蕴意,而原本毫无价值的日常,不知怎么,对他而言,忽然有了特殊的光彩。

这奇异的一切是如何生发的?匐勒心中倏地冒出汩汩暖流,不经意间,对大和尚的景仰又加深了几分。

他郑重合掌俯首,答应下来:“弟子谨记下了,一定潜心修行。”

思霄心情上佳地旁观此一幕,露出气定神闲地浅笑:“一历耳根,永为道种。”

(一历耳根,永为道种:佛教中的典故,意思是说,听一声佛号,就在人的意识里种下了成佛的种子,这个种子早晚要发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