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李瓶姐墙头密约 迎春儿隙底私窥(2 / 2)

作品:《风月宝鉴是红楼梦的前身

两个于是并肩叠股,交杯换盏,饮酒做一处。迎春旁边斟酒,绣春往来拿菜儿。吃得酒浓时,锦帐中香熏鸳被,设放珊瑚,两个丫环撤开酒桌,拽上门去了。

原来,大人家有两层窗寮,外面为窗,里面为寮。妇人打发丫环出去,关上里面两扇窗寮,房中掌着灯烛,外边通看不见。这迎春丫头,今年已十七岁,颇知事体,见他两个今夜偷期,悄悄向窗下,用头上簪子挺签破窗寮上纸,往里窥觑。但见:

灯光影里,鲛绡帐中,一个玉臂忙摇,一个金莲高举。

一个莺声呖呖,一个燕语喃喃。

好似君瑞遇莺娘,犹若宋玉偷神女。

山盟海誓,依稀耳中;蝶恋蜂恣,未能即罢。

正是:被翻红浪,灵犀一点透酥胸;帐挽银钩,眉黛两弯垂玉脸。

房中二人云雨,不料迎春在窗外,听看得明明白白。

听见贾璎问妇人多少青春,李瓶儿道:“奴今年二十三岁。”因问:“他大娘贵庚?”

贾璎道:“房下二十六岁了。”

妇人道:“原来长奴三岁,到明日买分礼儿过去,看看大娘,只怕不好亲近。”

贾璎道:“房下自来好性儿。”

妇人又问:“你头里过这边来,他大娘知道不知?倘或问你时,你怎生回答?”

贾璎道:“俺房下都在后边第四层房子里,惟有我第五个小妾蔺氏,在这前边花园内,独自一所楼房居住,他不敢管我。”

妇人道:“他五娘贵庚多少?”

贾璎道:“他与大房下同年。”

妇人道:“又好了,若不嫌奴有玷,奴就拜他五娘做个姐姐罢。到明日,讨他大娘和五娘的脚样儿来,奴亲自做两双鞋儿过去,以表奴情。”说着,又将头上关顶的金簪儿拨下两根来,替贾璎带在头上,说道:“若在院里,休要叫花子虚看见。”

贾璎道:“这理会得。”

当下,二人如胶似漆,盘桓到五更时分。窗外鸡叫,东方渐白,贾璎恐怕子虚来家,整衣而起,照前越墙而过。

两个约定暗号儿,但子虚不在家,这边就使丫环在墙头上暗暗以咳嗽为号,或先丢块瓦儿,见这边无人,方才上墙,这边贾璎便用梯凳扒过墙来。两个隔墙酬和,窃玉偷香,不由大门行走,街房邻舍怎的晓得?

有诗为证:月落花阴夜漏长,相逢疑是梦高唐。夜深偷把银缸照,犹恐憨奴瞰隙光。

却说,贾璎扒过墙来,走到蔺秀枫房里。秀枫还睡未起,因问:“你昨日也不知又往那里去了这一夜?也不对奴说一声儿。”

贾璎道:“花二哥又使小厮邀我往院里去,吃了半夜酒,才脱身走来家。”秀枫虽故信了,还有几分疑影在心。

一日,同孟玉楼饭后在花园亭子上做针指,猛可见一块瓦儿打在面前。那孟玉楼低着头纳鞋,没看见。这蔺秀枫单单把眼四下观看,影影绰绰只见隔壁墙头上一个白面探了一探,就下去了。秀枫忙推玉楼,指与他瞧,说道:“三姐姐,你看这个,是隔壁花家那大丫头,想是上墙瞧花儿,看见俺们在这里,他就下去了。”说毕,也就罢了。

到晚夕,贾璎自外赴席来家,进秀枫房中。秀枫与他接了衣裳,问他。饭不吃,茶也不吃,趔趄着脚儿,只往前边花园里走。这蔺秀枫贼留心,暗暗看着他。坐了好一回,只见先头那丫头在墙头上打了个照面,这贾璎就踏着梯凳过墙去了。那边李瓶儿接入房中,两个厮会不题。

这蔺秀枫归到房中,翻来复去,通一夜不曾睡。将到天明,只见贾璎过来,推开房门,妇人睡在床上,不理他。那贾璎先带几分愧色,挨近他床上坐下。

妇人见他来,跳起来坐着,一手撮着他耳朵,骂道:“好负心的贼!你昨日端的那里去来?把老娘气了一夜!你原来干的那茧儿,我已是晓得不耐烦了!趁早实说,从前已往,与隔壁花家那狎妇偷了几遭?一一说出来,我便罢休。但瞒着一字儿,到明日你前脚儿过去,后脚我就吆喝起来,教你负心的囚根子死无葬身之地!你安下人标住他汉子在院里过夜,却这里要他老婆。我教你吃不了包着走!嗔道昨日大白日里,我和孟三姐在花园里做生活,只见他家那大丫头在墙那边探头舒脑的,原来是那狎妇使的勾使鬼来勾你来了。你还哄我老娘!前日他家那忘八,半夜叫了你往院里去,原来他家就是院里!”

贾璎听了,慌的装矮子,只跌脚跪在地下,笑嘻嘻央及说道:“怪小油嘴儿,禁声些!实不瞒你,他如此这般问了你两个的年纪,到明日讨了鞋样去,每人替你做双鞋儿,要拜认你两个做姐姐,他情愿做妹子。”

秀枫道:“我是不要那狎妇认甚哥哥姐姐的。他要了人家汉子,又来献小殷勤儿,我老娘眼里是放不下砂子的人,肯叫你在我跟前弄了鬼儿去!”说着一只手把他裤子扯开,只见那话软仃当,银托子还带在上面,问道:“你实说,与狎妇弄了几遭?”

贾璎道:“弄到有数儿的,只一遭。”

妇人道:“你赌个誓,一遭就弄的他恁软如鼻涕浓如酱,却如风瘫了一般的!有些硬朗气儿也是人心。”说着把托子一揪,挂下来,骂道:“没羞的强盗,嗔道教我那里没寻,原来把这行货子悄地带出,和那狎妇肏捣去了。”

贾璎满脸儿陪笑说道:“怪小狎妇儿,麻犯人死了,他再三教我捎了上覆来,他到明日过来与你磕头,还要替你做鞋。昨日使丫头替了吴家的样子去了。今日教我捎了这一对寿字簪儿送你。”于是除了帽子,向头上拔将下来,递与秀枫。

秀枫接在手内观看,却是两根番石青填地、金玲珑寿字簪儿,乃御前所制、宫里出来的,甚是奇巧。秀枫满心欢喜,说道:“既是如此,我不言语便了。等你过那边去,我这里与你两个观风,教你两个自在肏捣。你心下如何?”

那贾璎欢喜的双手搂抱着说道:“我的乖乖的儿,正是如此。不枉的养儿,──不在屙金溺银,只要见景生情。我到明日梯己买一套妆花衣服谢你。”

妇人道:“我不信那蜜嘴糖舌,既要老娘替你二人周旋,要依我三件事。”

贾璎道:“不拘几件,我都依。”

妇人道:“头一件,不许你往院里去;第二件,要依我说话;第三件,你过去和他睡了,来家就要告我说,一字不许你瞒我。”

贾璎道:“这个不打紧,都依你便了。”

自此为始,贾璎过去睡了来,就告妇人说:“李瓶儿怎的生得白净,身软如棉花,好风月,又善饮。俺两个帐子里放着果盒,看牌饮酒,常玩耍半夜不睡。”又向袖中取出一个物件儿来,递与秀枫瞧,道:“此是他老公公内府画出来的,俺两个点着灯,看着上面行事。”

秀枫接在手中,展开观看。有词为证:

内府衢花绫裱,牙签锦带妆成。

大青小绿细描金,镶嵌斗方干净。

女赛巫山神女,男如宋玉郎君,双双帐内惯交锋。

解名二十四,春意动关情。

秀枫从前至尾看了一遍,不肯放手,就交与春梅道:“好生收在我箱子内,早晚看着耍子。”

贾璎道:“你看两日,还交与我。此是人的爱物儿,我借了他来家瞧瞧,还与他。”

秀枫道:“他的东西,如何到我家?我又不曾从他手里要将来。就是打也打不出去。”

贾璎道:“怪小奴才儿,休要耍问”赶着夺那手卷。

秀枫道:“你若夺一夺儿,赌个手段,我就把他扯得稀烂,大家看不成。”

贾璎笑道:“我也没法了,随你看完了与他罢么。你还了他这个去,他还有个稀奇物件儿哩,到明日我要了来与你。”

秀枫道:“我儿,谁养得你恁乖?你拿了来,我方与你这手卷去。”两个絮聒了一回。

晚夕,秀枫在房中香熏鸳被,款设银灯,艳妆澡身,与贾璎展开手卷,在锦帐之中效于飞之乐。

看官听说:巫蛊魇昧之物,自古有之。秀枫自从叫刘瞎子回背之后,不上几时,使贾璎变嗔怒而为宠爱,化忧辱而为欢娱,再不敢制他。正是:

饶你奸似鬼,也吃洗脚水。

有词为证:

记得书斋乍会时,云踪雨迹少人知。

晓来鸾凤栖双枕,剔尽银灯半吐辉。

思往事,梦魂迷,今宵喜得效于飞。

颠鸾倒凤无穷乐,从此双双永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