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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今朝蟢子飞(2 / 2)

作品:《十指神针漫游记

绣娘一脸不屑。

娘现在只关心她的婚事,现在结婚无论男女都要求担得抬得,有劳动力。

所以身体最要紧,尽量吃饱肚皮。

针线不针线,锅灶不锅灶,没有布(更别说绸缎)要什么针线,没有米面要什么锅灶,未必在补巴衣上绣朵牡丹不成。

娘不看她,她于是把小包袱晃一下就走出去了。

娘这才哼了声:小红,你,又去找那个……

寡妇二字没说出,不吉利的词儿不说出为好。

骆小红出来看见李敏章在路上蹀躞。

“等你”,李敏章说,心有灵犀,知她会出来,“怕一个人走,死人些!”

她这句是骂街上那些无聊地坐在墙脚抽烟和搭件破褂子走来走去的老头子。

骆小红、李敏章在沿路倒起扯呼噜的少年中间走之字形,甚至跳过来跳过去,包括从脸上,平时这可不得了,少年“要霉”。

烟巴屁臭心绪郁闷极度无聊的老头儿们眼中有了风景线,这两个打扮了出来的年轻姑娘,一个穿领口和袖口绣了花的白布衫儿,青布裤子,别致,妖娆。

一个穿件灰卡叽圆领收腰上衣,她的理发手艺能从她的脸手上投射出来。

即使投射出的不是手艺而是一种气质,恰好是这种气质即使在陌生人眼中也为她增添了品味。

对这两个未婚姑娘老头儿们眼馋而已,不会打偷荤的主意,打也是空搞灯,可怜无补费精神。

老头儿们只对她们要去找的那个女人垂涎三尺,背后说起都擤鼻子吐唾沫,活像她是只破鞋,或是个丑八怪,把人心口不一的劣根性暴露无遗。

那个女人无形中使镇上的姑娘媳妇都有些丢分儿,加上她的高冷,这也是镇上女人尤其是未出阁的姑娘很少与她接近的原因。

敢于我行我素的只有她们三个,世俗就够厉害的,加上那叫阶级什么的厉害程度膨胀百倍。

这座朝东一门三间的房屋,两间是瓦房,右边偏厦是草房。现隔成了两家,草房在朝南这边墙上新开了一道门。

骆小红敲开这道窄门,“嘻”,她对门缝儿笑一声。里面也笑,伸手将她拉进去,以为只有一个。

李敏章故意躲着,见要关门,这才像泥鳅一样往里钻。

“嘻,还有你——你们看墙上!”

“啥呀?”

“看见了,屋顶顶上,一只蜘蛛,好长的脚,脚还是透明的吔!”

“丁丁小的身子,身子也透明!”

“遭了,爬进缝缝里去了!”

“嘻嘻,它躲起了!”

两个姑娘也用快活的语调迎合主人,实际上自家遇见的话会吓叫起来。

女孩儿都怕蟑螂与蜘蛛。这蜘蛛身体透明,看起很干净而有所不同。

“这是蟢蛛,又叫蟢子,见了有喜事!

“‘鹊儿篱际噪花枝,蟢子床头引网丝’,嘻,正好是在床头,你们来它就跳上墙去了。”

女主人没正式上过学有这么高的文化,古诗张口就来而且引得恰到好处,不像李洪四那样似是而非,也是姑娘们仰慕她的原因之一。

“哈,你有喜事?”李敏章推她,“那可要祝贺呀!”

女主人说:“咦,我觉得预兆的不像是我,是你们。‘蟢子徒有丝,终年不成匹’。”

虽是好友,但若她们听得懂或写出来看得懂的话,她都还是不好意思敞亮自己的心扉。

“这样说,谢谢你呀!”两个姑娘朝她嘻嘻哈哈,虽然倒信不信,还是宁信其真啰。

静下来后,都凝神合目来个深呼吸:“哎,真香!”

“山上野生的菌子闻起都不香,你家里的会香!”

光线差,李敏章走去把门敞开,阳光洒了进来。

西墙下,一个个戴棕色和灰色帽儿的菌子排成一队,有打堆和倚伏倾斜的,但都贴着墙脚生长。

“姐,真难以相信,你屋里有菌丝娘娘吧?”

女子微笑着不回答,说破了就没有了,很多人都相信这一点,她也相信。

本以为搬走就没有了,不想菌丝娘娘一直跟着她,还像晓得今天有客人来。

“偶尔才有。”

“嘻,天天有就好了,鬼食堂,人都要馋死了!”

骆小红蹲下摘菌子。李敏章出门张望,轻声叫唤:“小红小红!”

骆小红出去,看见几乎没有泥土的山墙边长出一些嫩生生的白菜,惊讶得吐舌头。

女子也出来,笑道:“这是隔壁撒的籽。原来也有,说是我来了才长好的,原来只发些瘦纤纤。”

两个姑娘蹲下一个摘一棵就咬起来了:“嘻,甜的,脆的!”

“屙尿淋过的。”

又一个姑娘在她们背后说。隔壁住有男人。即使是大姑娘背后在一起说话都“很疯”,这话当然还不算疯的。

这两个还没来得及反击,女子已把她拉进去了。

“婉容,你又……”

骆小红进屋取出刺绣,向女子讨教:“蟢子飞,喜鹊叫,刚好到你这里来绣两针,不是应了呀?”

说得自己都笑由嘴角起马上就传染上了眼角和双颊。

女子刺绣并不比骆小红强,两个头挨头你一针我一线,绣出的骆小红拿回去,娘看一眼晓得不是女儿绣的,以为是女子个人绣的,不说啥,鼻孔甚至还藐视地哼了一声。

后来终于忍不住说了真话,说绣得成这样的,就叫绣娘。

李敏章从荷包里掏出梳子道:“我先给她梳头,再给你们梳。”

女子跟爹一起时学会了饮酒。钱婉容带来一把挂面和半瓶酒,又从女子床下取出个小砂罐来。

钱婉容和骆小红到屋后去下蘑菇面。

李敏章给女子梳个盘龙髻。女子拿过床头的旧圆镜走到门口去照,笑起来:“这都走得出去呀,敢上街?”

“有我们陪,就敢!”

李敏章说了,夺过她的破镜,向撮箕里一扔。

从荷包里掏出块粉红塑料边的新圆镜:“送你。”

女人拿着就想,这不就“成匹”了么?泪珠儿滚了出来,连道声谢都来不及,忙把身子背了过去。

蘑菇面下酒,只有钱婉容与女子对饮,那两个就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