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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喊一嗓子(2 / 2)

作品:《十指神针漫游记

哈哈,哈哈镜王国的哈哈镜,我不踢翻,谁来踢翻?踢翻它一面又有何用?就当是个玩儿!

几朵火苗子没有迅速烧成个火盆而只是烧燃了蚂蚁窝,蚂蚁爬得五脏六腑连胳肢窝脚板心上都是,是因为头脑并非空白而是在提醒有危险,捆起,跑的话有枪子儿“呯!”

此乃之前运动尤其是反右结的瓜。民间“腹诽”的应不少,都傻了不成,只不过谁要提出怀疑的看法,谁就会成为“辩论”对象。被大伙儿拎着脖子拉到会场中心,站好,弯腰,低头。

想起出发前一天买的报纸,途中用来垫屁股坐,正好可用来当把七星剑。

他这才在挨近那片插稻田的公路边停车,跳下拖拉机走了过去。

另两个拖拉机手不知他要做什么,多半是看闹热吧,也停车跟随其后。

拉力运稻束的队伍正在穿梭,每人如怀至宝地捧着沉甸甸一抱禾秆以小碎步跑行十来米交接或放置,再小跑回来。

这些人中有教师、城镇干部和外地发配来劳改的右派等。人民公社调配劳动力,各行各业召之即来,来之能战。

这三个拖拉机手站了下来。有个拖拉机手对面前的人开玩笑说:“嘿,你们裤裆都在流尿!”

他前面两个女的正在“交接棒”,胸前都被染成了稻叶和稻穗的黄绿色,手肘和裤腿上糊着田泥,衣服下摆和裤腰都是湿的,像正在嘀嘀嗒嗒。

其实她们汗衫也是湿完了的,整个一个汗人,她们红扑扑的脸被五颜六色的身体抢了风头,她们脸上的孱弱幽怨和抵触又被强撑着的豪气球英气球压缩得几乎看不见。

她们一听拖拉机手这话,都垮下脸来,空手这个马上就背过身去察看“裤裆”(其实是衣襟)拧干滴淌的“尿”,持禾这个无法顾及,生气地谴责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拖拉机手,说话要注意哟!”

有个领导模样的走来用手背向他们挥了挥说:“几位拖拉机手,你们快开吧,不要停在这里!”

“同志,你们辛苦了!”

冷骏对领导打招呼后举手向大田挥舞:“喂!喂!”

他这副架势令正在放卫星的人们全都停了下来,傻望着他,趁此歇一口气。

“哈哈哈,我目测判断,你们这块田的水稻卫星,在弄虚作假的竞赛中,已经输了!不如就此收手,干正经事去吧,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领导料不到一个拖拉机手会说这种话,一时竟张口结舌,脸上五官各各错位。

眼下这话都不叫飞蛾扑火,而该叫飞蛾扑火焰山,除了送小命之外还会有什么结果!

就连田边坡上的鼠雀都很惊诧,是的,鼠的叽叽和雀的喳喳还在撑绷着田野的生气,这时还没有上演鼠雀覆灭记,就快了。

鼠雀惊诧的背后是惊羡,觉得此人是大豪杰。

人们的惊诧背后就很复杂,除极少数暗中叫好的外,大多数不是觉得此人太傻,就是觉得此人该杀!

吼声四起,最先的抢在他说了弄虚作假便打断,大多数还是急不可耐如在烈焰焚烧中如在敌敌畏腐蚀下如在洪水猛兽的浸淫宰割中等呀终于等到他放屁放完了,才哇喇喇地狂叫起来:

“反动分子!”

“捆起来!”

“跟他辩论!”

“辩论”也者实际是“口诛”——连环炮轰击加动手动脚。

人群乱成了一窝蚂蚁,男的都竞相在解自己的裤带,并连结起来,好捆人。

此习性土改就形成了,动辄捆人,所谓捆才有气势,捆之前还要呐喊三两声。

根据干部们的经验,只要一喊辩论和捆起,对方哪怕再理直气壮,都蔫了半截。

这家伙却不然,他手举过头顶打了个榧子。照说打榧子再响也不算啥,不然,他举手时因撼不动他已显得有些虚张声势的人群就在注意,如一只尖锐叫声的云雀自他手中跃出,一叠连串钢丝不知在天空翻了多少筋斗,如一声旱地葫芦扫过山野稻穗裤脚动荡竟寒意飕飕全场寂静下来了。

感到意外的他便又挤了挤半边脸壳子朝大家做个鬼脸,注意看大家笑没有,没笑。

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从裤兜里抽出张报纸,打开举起,就像要放风筝。

中了魔的领导将喇叭递过来。

他的魔性声音通过喇叭就更不得了,影响不限于此而是飞越出了县界。

“报载,全省的早稻卫星为亩产三万五千斤!你们这块田,尽管挤挤密密,我从稻穗目测,顶多有两万斤。我姑且解释为,是对方的稻穗在移栽之前比你们的长得好,一顶两吧!

“报纸介绍卫星田种植管理的经验,白天要用鼓风机向里边通风,晚上要有灯光照射。那么,你们这块田,就要竖起电杆,扯电线过来,摆个样子,才可向记者交待。

“我们拖拉机这一路开过来,几十公里,电杆电线的影儿都没有见到!”

领导对电杆电线的问题来不及考虑,只针对产量问题绝望地吼:“喂,你说,报上那块田,怎么可能亩产三万五千斤!”

周围的人道:“过秤做假!”

“可能他每支稻秆上有两个稻穗!”

“也可能记者的问题,记者笔下生花!”

“给每个记者二十斤粮票,十斤肉票!”

兽蛋儿不动声色地把报纸折起塞进裤兜,朝领导和大家拱拱手。

三个拖拉机手蹬上各自拖拉机,突突驰去。他不禁在想:我已将胸中块垒呕出来了,吐在这里了,可它是将化而为肥还是化而为青烟呀?

领导把执捆索去追的人都叫住了:“你们相信他是拖拉机手?反正我不信。有可能两条路线正在进行激烈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