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相顾尸终于明白了。

他要的根本就不是对错，他要的是公平。

这一刻，他无比畅快，就好像变回了过去的危——他手上的矛脱落，束缚他的从来不是外部的枷锁，而是他自己的困惑和挣扎。而如今，他也不再是相顾尸，他的那些罪恶……也不再是罪恶。

“我明白了，”危低声说，“谢谢。”

谢昭义摇头道：“天下大同实在很难，但恩师相信、谢某也相信……未来的人肯定也会相信，上千年、上万年……最后，属于人的大同就会出现。”

而他们只要朝着那条道路一直前进就足矣。

话落，谢昭义注意到，面前的危身体开始涣散。

他愕然了一瞬，危却示意他不用担忧，“负贰以为他附身在那位少年身上就会脱离我，但实际上，我们依旧是一体。我选择毁灭这具身体之时，他也会消失，你们不用担心。”

这一刻，明明太阳没有出现，危却认为，面前的少年比太阳还要明亮。

“你说的天下大同——”危说，“什么时候会出现？”

“我也不知道，但一定会出现的。上千年、上万年……终有一日，我们就会等到这样的大同。”

危点头道：“看来这样的大同之路，很难走啊。”

谢昭义却笑着说：“是啊，但是，真的不走……那就永远无法到达了啊。”

危也对他点头，他什么都没说，却像是肯定谢昭义的想法、却像是肯定‘大同终有一日会出现’。

而后，光明出现，太阳于云层缓慢出现一缕光亮。

谢昭义眯眼看过去，他知道，他们师道三代一直所坚持的理念，终于即将……到来这条被皇权统治的大路上。

所以，他的身体是如此疼痛，他却也，如此兴奋与高兴。

太阳出现，也就意味着负贰消失了。

负贰和相顾尸竟然消失了，这是连神人二八都不解的事情。

他们垂眼看向尹霖，询问道：“你做了什么吗？时影？”

“不，”尹霖抬眼看向他们，“不是我做的，是人类做的。你们看，这就是人——你们想要全部杀死的人，他们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不再需要神，而神……也不用再干涉他们了。”

神人二八听闻静默，半晌才询问道：“你确定吗？”

所有的生物，都是在神人的统治下生活的。

但现在这个名叫‘人’，过去只是被女娲用泥土捏出来的物种，竟然说——他们已经不需要神了。

可神都没办法打败的相顾尸和负贰，竟然因为人消失了……虽然这十六位神人并不清楚人做了什么，但他们也差不多听出来，尹霖说得也没有错。

人，已经不需要神了。

少昊的怒火不知为何也已经消失了，这十六个神人也没有再行走下去，他们现在仍旧困惑，询问尹霖道：“你是如何说服的思女帮助你的呢？”

“这也不是我说服的，”尹霖却笑着摇头，“说服她的，依旧是人。”

虽然云从是神人的后代，但她一直在人间长大，她一直自诩为人类。

“……”

很奇怪的说法，但神人二八没有继续下去了。

他们即将退后，在离开之前，一位神人问向尹霖，“你还是可以回大荒的，你本就是少昊集齐大荒灵力幻化出的神祇，之前你灭掉三只凶兽身上也有功劳……只要你想，我们可以带你回大荒，你也能继续做王姬。”

“不用了。”这一次，尹霖回答得更果断，“我不回去了。做神确实没什么不好的，但我现在想要做人，我在这里还认识了很多朋友，他们还在等我回去。对了，这里的人做出来的食物比大荒的好吃多了啊，要是少昊大人问我，你们就这么回复他吧，少昊大人会原谅我的。”

神人二八不再询问了。

尹霖目睹着他们离去，缓缓看向天空，那里——已经出现了太阳。

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种声音冲进她的耳朵里，那是娇穗，娇穗哭着跑过来抱住她，就在她的身后，正站着即将消散的钦鴯。

尹霖与钦鴯对视，那一刻，钦鴯同她说：我是罪人，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后代，娇穗就拜托你了，时影。

言罢，钦鴯于太阳下灰飞烟灭。

他转世后本来就是由怨念产生的肉体，这两个月吞噬金乌已经到了极限，但负贰没有死，他不敢用娇穗冒险——有时候，钦鴯也觉得奇怪，他这样的一个坏家伙，竟然也能因为自己的血脉而动容，甚至于……他都不知道娇穗到底是他哪个儿子的后代。

罢了，本来就已经活得够久了啊。

尹霖收回视线，对上娇穗生气又流着眼泪的眼睛，“你果然没有听我的！你还是去了！”

娇穗不清楚尹霖就是时影，她还在不断地责备她，身后的云梦有心想要劝说，但想想还是做罢了。

尹霖却觉得这样的抱怨很熟络，她笑了笑，像过去那般哄着娇穗说：“我请你吃一顿吧，你原谅我。”

“这才对，”娇穗哼了一声，擦掉眼泪道，“你还要把路上这一切都告诉我。”

尹霖自然答应，二人准备离去之时，她又回头看向东方易。东方易也微微一怔，他也没料到尹霖恢复了时影的记忆还会看向他。

就在这个时候，尹霖露出笑容，对他道了声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