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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2 / 2)

作品:《拾灵者

中年男子又冷笑了一声,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了,你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朱雀儿不说话了,她默默地转过身,朝菜市场外面走去。

朱雀儿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吴肥婆住在凡人东路地段医院205号病室。

朱雀儿听出来了,是那中年男人的声音,朱雀儿回过头对他说了声,谢谢!

中年男人把头扭向了一边。

地段医院住院部里很静,朱雀儿乘守门的人不注意,就混进了住院部,上年不是探视时间,是不让病人的亲朋探视的。朱雀儿提着一大兜的水果,来到了205病室的门口,她走了进去,这个病室有三个床位,有两个床位是空的,还有一个床位上躺着一个女人,她的身子往里侧着,看不清她的脸,但可以看到她满头花白的头发,在这样热的天气里,她还盖着厚厚的被子。

朱雀儿进了205病室就把门关上了。

她怕医院的人看见把她赶出去。

朱雀儿认定,那个侧身躺着的人就是吴肥婆,她来到了那老女人的床边,把那兜沉甸甸的水果放在了床头柜上。

她想,吴肥婆一定睡着了,就让她睡吧,自己先坐一会儿,等她醒了再说。

朱雀儿正想坐下,突然,床上的老女人突然翻了一个身,直直地坐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朱雀儿,你是谁?

朱雀儿愣了,这个同样形容枯槁的老女人根本就不是吴肥婆。

朱雀儿站在那里,一时语塞。

老女人的声音又冷又轻,像是从一个黑洞里飘来似的,你是谁——

朱雀儿马上就说,对不起,我找错人。

她马上就往门外走,还没走到门边,朱雀儿又折了回来,她看着还是直勾勾地朝她瞪着眼睛的老女人说,请问这是205病室吗?

老女人点了点头。

朱雀儿又问,你知道吴肥婆去哪里了?

老女人满脸的疑惑,哪个吴肥婆呀?

朱雀儿说,就是菜市场卖菜的那个吴肥婆。

老女人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笑容,哦,是她呀,她走了,前两天就出院了,她已经走了,走了。

朱雀儿这才走出了门,她刚出门,一个护士站在她的身边。

那个护士沉着脸问朱雀儿,你找谁,你又是谁?

朱雀儿说,我找吴肥婆,没想到她出院了。

护士又问她,你刚有在和谁说话?

朱雀儿说,和里面的一个老人家,她告诉我吴肥婆出院了,走了。

护士皱了皱眉头,哪来的老人?

这时,朱雀儿回头看了一眼,205病室里的三张病床都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她拎进去的那兜水果还放在那床头柜上。

朱雀儿满脸狐疑,这——

那个护士说,你是不是有病了,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呀?

朱雀儿说,刚才我是看见一个老女人躺在那张床上的呀!

护士说,哦,那张床上是有过一个老女人,不过她昨天晚上就死了。你是看到鬼了吧,神经病!

护士说完就走了,朱雀儿浑身冒出了冰冷的汗水,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竟有如此邪门的事。

4

这天上午,在赤板市郊区乡下的宋正文的父母来到了母爱医院,他们来看望生病的孙子。两个老人一进病房就心疼得老泪纵横。

王芹对公公婆婆说,爸,妈,你们别这样,孩子没事的,过两天就可以出院的。

孩子睡了,他嘴唇上的泡也消失了,他睡得很香,可以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宋雅文也对父母亲说,爸,妈,你们别难过,宝宝没事的。

他们就围着孩子坐着,为了不影响孩子睡觉,他们都没有说话。

王芹的脸色苍白,她的眼中流露出哀怨的神色,宋正文母亲看王芹的样子,脸上流露出愧疚的神色。本来她提出来过,要来帮助王芹带孩子的,可宋正文拒绝了她的好意。

他们就那样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宋雅文站了起来,走到了母亲身边,附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声,妈,咱们出去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宋雅文就和母亲走出了病房。

他们出去了不一会儿,宋雅文父亲也站了起来,他冲王芹尴尬地笑了笑,也出去了。

王芹心里说,宋正文一家人都是怪人。

她看着熟睡的儿子,她不希望儿子长大了也变成一个古怪的人。看着儿子,王芹突然想起了那股奇怪的味道,她一阵恶心,她想吐,但她忍住了,她喝了口水,把那股恶心劲压了下去。

那股奇怪的味道勾起了她痛心的回忆。

王芹想,如果不是那股奇怪的味道,她怀上的第一个孩子就不会流产,如果那次不流产,也就没有现在这个孩子。如果那个孩子还在,他是男是女,会怎么样呢?

王芹不敢往下想了,因为那是让她痛苦的回忆,她不知道当初那奇怪的气味从何而来,是不是和自己的丈夫有关,那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她相信,现在这个孩子来到了人世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王芹总是怀抱着最美好的愿望活着。她在丈夫最反常的时候都挺过来了,她希望美好的日子会重新开始。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一种担心,她说不出口的担心。因为丈夫不喜欢孩子,她曾经一度怀疑丈夫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她也跟踪过丈夫,也做过很多努力,发现丈夫是清白的,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可丈夫有让她难言的苦痛,她想随着孩子以后的慢慢长大,或者一切都会改变。

就在她刚刚知道自己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她也闻到了那奇怪的味道,为了避免再次流产,她从家里搬了出来,到了父母亲家里居住。这一点,让宋正文很不高兴,但事情同样过去了,她希望这个新生的婴儿能给他们带来好运。

宋雅文和父母亲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宋雅文坐在中间,她的父母亲坐在两边,宋雅文和母亲手拉着手,她们在说着什么。

宋雅文父亲木讷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他听着她们母女俩的话,像是在想着什么久远的事情。

母亲对女儿宋雅文说,你哥对你还好吗?

宋雅文点了点头说,还好,妈,你不用担心,我一切都很好。

母亲说,雅文,你哥是个好人,如果他对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要原谅他,他小时候吃了许多苦,我们对他如果有对你一半好,我们的心也不会那么不安,总是觉得对不起他。

雅文说,妈,你说哪儿去了。他是你儿子,也是我哥,我怎么会怪他呢,况且他对我真的很不错。妈,我哥不是那种记恨的人,他对你们也是很孝顺的,每月都给你们钱,有什么事情他都忙前忙后的。

母亲说,这些我都知道,可人老了想的事情多,我和你爸老是说,小时候实在是对不起你哥。

宋雅文说,妈,你别说了,你们好好安度晚年,其他事情不要想那么多,想了也没用。母亲紧握着女儿的手说,好,乖女儿,妈什么也不想了,听你的,好好过日子。

宋雅文说,妈,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母亲说,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妈听着呢。

宋雅文说,我要参加工作了。

母亲高兴地说,是吗?这太好了。

宋雅文说,是我们大学里一个姓张的教授给我找的工作,是一个外企,听说工资和待遇都不错,我过两天就要去面试了。

母亲说,这是好事呀,你有没有和你哥说这事。

宋雅文说,我也刚刚知道这事,这两天都在医院里,还没来得及和我哥说呢。

母亲说,一定要和你哥说,你走后,要有人帮他带孩子,让他有个思想准备。

宋雅文说,妈,你放心,我会和哥好好说的。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我说我来帮他带孩子,可他不同意,他说是说怕我累着,其实妈的身子骨还硬朗呢,我知道他的心思,我还是不来的好,免得他烦心。

宋雅文说,妈,你不要错怪我哥。他是为了你好。

母亲叹了口气说,我心里清楚。他是为了我好呀!宋雅文握着母亲的手说,妈,我们进去,看看宝宝醒了没有。

母亲说,好的。

她们就站起来,朝病房里面走去。

5

宋雅文的老父坐在那里,他没有和妻子女儿一起进病房里去,他浑浊的老眼十分潮润。他无法想象那个孩子当年憋屈的心情。在当时,他是意识不到的,他为了一家人的生计起早贪黑地干着活。宋正文那孩子一生下来就经历了一场苦难,他一生下来全身都是黑紫色的,而且没有气息。接生婆说,这是一个死胎,宋父叹了口气,无奈地用一件破棉袄把孩子裹了,然后出了家门。他站在村头,不知道要抱着死孩子往哪里去,呆立了一会儿,他就朝村外的河边走去,那时天空十分阴暗。他来到了河边,河水呜咽着,他内心很恐惧。他把孩子扔在了村外河边的杂草丛中。他心情沮丧快速地往回走时,根本就没想到那孩子能活。

他刚走不久,孩子的奶奶就来到了河边的草丛里,她一直跟着自己的儿子,她不相信这是个死孩子,她多么希望有个孙子呀!孩子的奶奶对着草丛里的孩子泪流满面,她正悲伤着,突然听到草丛里传来了一声啼哭,石破天惊的一声啼哭,孩子的奶奶惊喜地抱起了孩子,把他抱回了家。

可是,这个孩子没有受到重视,他是一个不祥的孩子,这个孩子一直和奶奶一起,他长大到3岁时,他奶奶就死了,这更印证了一个说法,这个孩子是个讨债鬼,谁碰到他都会有灾祸的。

村里的一个神棍对宋父说,这个孩子对你一家人都不利呀,你看他的那双眼睛,有一股说不清楚的邪气,你如果还让他在你身边,你一家人到时都不知道会怎么死掉,你要小心呀!宋父听了他的话,心里很恐惧。刚好那段时间,宋家发生了一些不祥的事情,他家养的猪莫名其妙地死掉,养的鸡也莫名其妙地死光了,神棍说,这是宋正文带来的灾祸!宋父相信了神棍的话,但是他又对宋正文下不了毒手,无论如何,这是自己的儿子呀!可这个孩子的确有很多蹊跷的地方,他是个死孩子,连气都没有,怎么就复活了呢?是不是有什么鬼魂附在了他的身上?

有一天晚上宋父喝醉了酒,他摸进了儿子的小房间,掐住了儿子的脖子,他要掐死儿子,要不是宋母不忍心看到儿子死去,过去拉开了宋父,宋正文就没有命了。尽管他的父母亲对他不好,把他当一条狗一样养着,动不动就训斥他,打他,他还是一天一天地在屈辱中长大。宋父想起那段岁月,他就觉得很对不起正文。他劳累了就拿他出气,骂他是讨债鬼,是多余的人。就连正文他妈也对他不好,动不动就对他恶语相向。

那段日子,宋父还经常和妻子吵架,只要他们吵完架,就各自拿正文出气,又是打又是骂的。宋正文在他们打骂他的过程中始终一声不吭,只是用冷漠的目光看着被生活折磨得变形了的父母。

宋父还很清晰地记着那一件事,那是个傍晚,宋父踏着夕阳从田野归来。一天的劳作让他腰酸背痛,步履沉重。

那时,他老婆已经怀上宋雅文了。

他扛着锄头来到村头的一棵香樟树下时,他看到围了一大圈人。有人看他来了。还朝他乐呵呵地笑,宋父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的,他走了过去,放下了锄头,挤了过去。他不相信会发生这一幕,这一幕把他的心给唤醒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看见年幼的宋正文坐在地上,一群孩子拿着木勺,从一个粪桶里舀出粪便往宋正文的头脸上浇。宋正文无声地坐着,忍受着巨大的侮辱,那几个小孩边用粪便浇着宋正文,边说,浇死你这个恶煞鬼。让宋父惊异的是,围观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劝阻那帮可恶的孩子。

宋父大吼了一声,你们给我住手!

那群孩子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嬉笑地看着宋父。

宋父气炸了,他冲过去,推倒了两个孩子,抱起儿子宋正文朝村外的小河奔去。他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们夫妻对孩子宋正文的行为影响到了村里人对宋正文的态度。谁也没有把宋正文当人看。

在那清澈的小河里,宋父把宋正文洗得干干净净,借着夕阳,他的眼中闪动着一种光芒。

宋父的心颤抖了,他说,孩子,爸爸再也不打你了,再也不骂你了,你不是爸爸的讨债鬼,你是我的好儿子。

宋正文听完宋父的话,他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接着,宋正文就号啕大哭起来,宋正文的哭声在傍晚的空气中传得很远很远。

宋父的心受到了强烈的震动,他在背着儿子回家的路上,也泪流满面,他对儿子说,我们再不打你了,孩子,我们再不打你了。

从那以后,只要宋母骂一句宋正文,宋父就会和她急,但宋正文一直沉默寡言。

宋雅文出生后,宋家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中,宋正文一个人坐在门外的石头上,一直坐到深夜。

宋雅文的出生,标志着对宋正文的再一次冷落,宋正文经常在父母亲不在的时候,看着妹妹宋雅文,眼中闪动着一种莫测的光芒,他的眼皮也不停地抖动。

宋父知道,宋正文有时会做出一些惊人之举,比如,他看到邻家的婴儿时,他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眼死死地盯着那婴儿,把孩子吓得哇哇大哭,有一次,他竟用一根针扎进了一个孩子的大腿上。

至于宋正文有没有对宋雅文做过什么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宋父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那次宋雅文在小树林里遇袭的事情。他一直不相信是宋正文干的。尽管他在事后把宋正文叫到卧房里,指着哭肿了眼睛的小雅文对宋正文说,正文,你睁开眼看看,这是你的亲妹妹呀,你应该保护她,你知道吗?

宋正文呆呆地看着宋雅文,什么也没说。

宋正文不知道宋雅文手中紧紧地攥着一个纽扣,她一直没有把那个纽扣亮出来给任何人看。宋父当然也不知道那个纽扣。宋父没想到宋正文会考上大学,会有一份好工作,会对他们那么好,这也是宋父夫妻俩一直心存悔意,觉得对不起宋正文的原因。

6

矮马又回到了凡人东路,他在离开凡人东路和黄小初去见工的过程中,心里一直惦念着凡人东路,惦念着他梦中的唐娜。矮马没有选择在那个郊区的一个食品厂当一个收发员,而回到了凡人东路上捡垃圾,这让黄小初很不高兴,但他拿矮马也没有办法。矮马只有一个理由拒绝在那个食品厂里上班,那就是他已经习惯了捡垃圾的生活,不需要来自任何一个地方的照顾和怜悯。

黄小初没有用吉普车把矮马带回凡人来路,他是自己走回来的,走了整整几个小时,才从郊区的那个食品厂回到凡人东路。

当矮马在城市的夜色中踏入凡人东路时,他顿时有了一种安全感,他来到了地铁出口的那片绿地的香樟树下上,坐在那里,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矮马想,黄小初一定体会不到我的这种心情。

矮马看见一个人朝他走了过来。

他为什么要朝矮马走来?他就是情韵小区的宋正文。

宋正文走到了矮马的面前,他提着那个很大的黑色皮包,那个皮包可以塞进一只猫或者一只狗。

宋正文在矮马的面前蹲了下来,他把那个皮包放在了一旁。

矮马说,宋先生,你找我有事?

宋正文笑了笑,矮马,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矮马说,宋先生,你说吧,什么问题。

宋正文说,你的那只红色的童鞋呢?

矮马听了他的话,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口袋,那只红色的童鞋还在,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只红色的童鞋,宋先生,你说是这只鞋子吗?

宋正文的眼中闪动着一种迷离的绿光,他说,是,是的。

他把那只童鞋从矮马的手中拿了过去,他放在眼前仔细地看着,因为天热,现在是用电的高峰期,路灯显得昏暗极了,矮马不知道他要从童鞋上面发现什么。

宋正文的声音颤抖起来,矮马,你的这只童鞋是从哪里来的。

矮马说,这是我捡来的。

宋正文说,矮马,能告诉我,你这只童鞋是从哪捡来的么?

矮马说,就是从那个垃圾桶里捡来的。

宋正文哦了一声,他站了起来,一手拿着那只童鞋,一手拉着那个黑色皮包,转身就要走。

宋正文要拿走矮马的红鞋,他要拿走唐娜留给我的童鞋,矮马这个念头一出现,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矮马也站了起来对他说,宋先生,你还我那只鞋子。

宋正文转过了身,他迟疑了一下,就把那只童鞋还给了矮马!

矮马接过那只童鞋,如获至宝地把它塞进了裤兜,这只童鞋在这个夏天似乎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也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突然,矮马觉得头有些晕。

好像突然挨了人的一闷棍。矮马站在那里,看着宋正文离去的背影,矮马记起了一个场景,一个人背对着我在和唐娜争吵着,那个背影和宋正文的背影是如此相似,他脑袋嗡的一声,一个念头快速地从他的脑海里闪过,难道唐娜的死和宋正文有关?

矮马真的呆了,为了他这个突兀的想法。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一个想法呀!矮马颓然地坐在了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有一种沉重的无形的东西压得他异常难受。他想起了宋正文针尖一样的目光,还有宋正文在那个晚上对他的问话,矮马好像明白了什么。唐娜的死真的和宋正文有关?宋正文是不是一直以为矮马发现了他在深夜杀死唐娜的事情,他才对矮马那样的呢?矮马心里复杂极了,如果是宋正文杀了唐娜,他会杀了宋正文的,可他下得了手吗,他这样一个胆小鬼下得了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