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在定州城的街头厮杀。

从西夏灭国开始算起，整整十八年，这里都没有再次上演过这样的场景，从燕云从草原迁过来的辽人习惯了此地的风沙，却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看见魏人的骑兵在街头驰骋。

实话说，对比起这座城池的庞大，数千骑兵的数量其实真的有点不够看，但奈何魏国骑兵的目标很明确，西北边军大多数时候比起军队更像是习惯劫掠的马匪，他们入城后的第一目标便是各种重地，那些马踏长街的魏人就好像提前在这里生活过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的迟疑和耽搁，就寻找到了正在办公的衙门或者囤积兵员的营房。

哪怕知道城内的守军不可能多，他们也没有冒任何险去下马厮杀，依旧是天雷开道火枪马刀收尾的做派，按照提前做好的计划，将那些地方付之一炬，轻易地推迟了城内组织反抗的时间。

战争，尤其是这种神兵天降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魏人入城，到底有没有援兵紧跟在后面的战争，会让大部分人陷入绝望和恐惧，定州城的辽人早已不复迁居前的野性，不再像游牧时那样连孩子都能提起刀，而城内的辽国士卒也确实不多，还多半是从和党项人的厮杀里退下来的伤兵，在没有人指挥的情况下，虽然确实在魏军入城后于街头组织起了一道仓促的防线，但在被魏军冲破后大部分人都很快地作鸟兽散。

甚至还有辽卒主动抢起了城内混居的他族百姓，给混乱再添了一把火。

一直到日头偏西顾怀入城时，整个城池已经沦陷了近一半，相比起魏军的天雷和火枪，人心惶惶下辽人自己产生的破坏还要大得多，而在意识到这几千骑兵真的可以在短时间内控制住这座城池的同时，骑着踏雪的顾怀在短暂的愕然之后，改变了一开始的军令。

“传令，先别把库房烧了...引火物布置好就行，再严加看管起来，等我军令！”

“派几个人去后面，让步卒加快行军！同时分出一半步卒，去阻击那些从兴庆败退的辽人。”

“让骑兵巡弋街道，用辽语喊话，就说十万大军即将入城，士卒放下武器者不杀，百姓自禁于室内者不杀，有捉拿城内官吏、将领者投诚者，无论魏辽，重赏！”

是的，顾怀一开始就没打算彻底打下定州。

毕竟是西凉腹心的大城，数千骑兵，哪怕都带了天雷火枪，但哪里能那么轻易打下来？虽然顾怀笃定辽人不可能会算到魏国军队会横穿大漠，甚至借着商贾诈开城门通晓城内重地所在，但只要城里的士卒还有一点血性，都能将区区几千胃口大到没边的骑兵拖死在城里。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西北的辽人，跟河北的辽人，还是不一样的。

魏辽在西北轻易不开战，西夏灭国后，驻守此地的辽人大多数时间都在欺负党项人，早已不再是河北那些习惯了死战的精锐辽人的模样，而且定州这个地方平日里虽然囤积了大军，但此刻也已经拉到和党项人作战的前线，城内剩下的兵力，真的不多。

而最为关键的，还是党项人捅他们的那一刀实在太狠。

花了很多年的时间，以及无数的算计和心血，夏则才让那么些人渗透进了辽人，在起兵复国的第一时间，就展开了飞蛾扑火一般的袭击，西凉大部分有名有姓的辽国将领都被暗杀了个干净，硕果仅存还能指挥得动大军的就那么几个，还都去了兴庆，结果顾怀又带着人绕到了定州城。

现在的定州是个什么情况？兵力微乎其微，将领几乎没有，官吏被冲进城的骑兵一锅端，百姓们大祸临头一般满地乱窜，被魏国骑兵杀得胆寒的辽国士卒主动抢起了自己人--如果没有辽国的援军进入城池，这种乱象几乎不可能停下来。

原本顾怀只是打算带着数千骑兵突袭定州城，一把火烧了仓储，再让落在后面的步卒拦死从兴庆败退的辽人，最后和党项人一起攻城，但眼下情况都这样了，吃进嘴里的还要吐出去？世上就没这样的道理。

他骑着踏雪走过街头，心算了算，四天，只要能勉强控制住这座城池四天，步卒就能赶到，然后彻底占住定州。

这对于他的计划来说无疑是往前跨了一大步，复国后的西夏不可能舍弃旧都，也不可能和魏国开战，那么有定州在手，西北这里的主动权，又再次回到了顾怀手上。

想通了这些，顾怀的心情放松了很多，他看着眼前充满异域风情的街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挑了挑眉头。

再这么搞下去，自己那个小侍女，怕是真就要成女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