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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柳暗花明又一春(下)(2 / 2)

作品:《不识明珠不识君

“什么!”董太后微微惊神。

董文贤面露苦笑,望着姑母道:“我到达豫北小陇县大青山接明前时,崔悯认出我了!”

一轮明月笼罩着苍茫的大青山,几间简陋的泥石房屋被陌生人群包围了。人们拍门,院门被打开了。院子外面是一位身着黑色锦袍,头戴着圆顶毡帽的人领着百余名戒装侍卫。院门里,一位白衣美少年提着长刀缓步走出了木门,幽黑的双眸像冰雪般的冷冰冰地望着众人。

他与董文贤在月下相望。两个人都停在了原地。

时光猛然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是个寒冬深夜。一个漂亮的像个小女孩的六岁小男孩站在低矮的草棚屋门口,也像现在这样的满脸警惕,满身戒备得瞪视着前方。眼前,贫民窟的街角空地上,明亮的月光下,一位穿黑色锦袍,脸上蒙着厚实黑布的壮实男子带领着几十名侍卫,包围了草棚。为首气宇轩昂的男子望着衣衫破旧的小男孩,右手高举着一块碧绿玉佩:“崔小候爷,你好!敝姓董,是你的祖父冠军侯崔盈的好友。你祖父曾经委托我家族长照顾你。我现在就来接你去川中,去过好日子。彻底忘了这个京城和冤案。你愿意跟我走吗?”

六岁的崔悯认出了那枚祖父的私物,漆黑的眼睛深沉极了,只问了两句话:“我跟你们走了,就必须要改掉名字忘了这案子吗?”、“我可以带着义父伍公子一起走吗?”

风吹起了蒙面男子的黑布,锦衣男人安慰似的对他点头微笑着。

这时候,喝得醉熏熏的伍公子冲出了草棚,紧紧地抱住崔悯,不允许他走。醉汉大声地喊道:“不,不能走!你是冠军侯崔盈的长子嫡孙,你是候门公子。如果你现在更名改姓地走了,就再也不能为你祖父父亲平冤昭雪了。世人会忘了冠军侯的奇冤,你也会泯然众人里,不再是候门公子,变成了一个普通庶民!”

伍公子大吼大叫着,惊动了贫民窟的邻居们。那些人无奈地离去。小小的崔悯只得目送着这伙神秘的黑衣人走了。这是在清河崔氏灭门时,唯一一次对他们伸出援手试图营救他们的人。

十多年后,这位壮实的男子董文贤又一次出现了豫北小陇县山乡的蓬门荜户前,崔悯和明前面前。崔悯陡然间就一眼认出他了。月光下,白衣的美少年向他绽放出了最动人的微笑。月光如银沙般得笼罩着荒凉大青山。

——世间无人知晓,昔日冠军侯崔盈的最知已故友是皇宫的董贵妃。

十多年前,冠军侯阖家灭门,崔盈蒙冤而死,一位久居深宫的女子无力回天。只能在事后,冒着绝大风险派族人去接好友的血脉带往内地教养。却遭到了伍公子的拒绝。冷静如铁的董贵妃立刻明智地放弃了救援,并斩断了这层关系,免得惹祸上身。却未想到,崔悯当年便牢牢记住了董文贤的长相,伍公子却因醉酒没有记住他的模样,无法知晓这层深宫的关系。得到这位最有力的盟友。十多年后,文贤因他事再次领命前来,解救没有身份陷入困境的不能与心爱之人常相守的她与他。

月光下的美少年对他深深地微笑着,满怀欣慰和感激。挽着心爱的少女一起走出跪下:“董叔父,请受我一拜!多谢您两次相救。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来的。”

***

一场渊源一场梦。

文贤深深地叹息着。

董太后神情震撼,面容抽搐,浑身都在不由自主地打着寒战。多年前的渊源往事仿佛如刀割般的到今天还在刺着她的心。使她失态地几乎惊叫出来。她强行镇定着战栗的身体,握紧了颤抖的双手,使自己务必镇定下来。

数条线索齐聚于一点,原来她命中注定领了崔家的恩情就必须伸出援手还报。

董太后的黑眼睛深沉尖锐得变成了一点。震惊过后,就急速得权衡着全局。半晌,她颓丧地道:“原来崔悯知道了你的身份,也知道了咱家会在最艰难时援助他的。才顺水推舟地让明前做了劫匪女,又胸有成竹地带她走,还领了冠军侯之职。不,不对,他不可能早知道,肯定是做了锦衣卫同知后,有资格查阅天下各大官宦世族的档案和官员名录,能调查多年前的人与案子。我那时也大意地让你出山做官。他才发现你了。进而知道了我与崔盈有关系。伍怀德也不一定知道这重关系!否则他当年进宫做太监时就直接来依附我往上爬了,也会在最后的密信里直接点明我们的渊源,向我求援了。这是崔悯三年前去北疆前才发现的!他没有告诉伍太监,也未联系我,是感激我当年不顾自身安危得救他,不想再连累我进入政治漩涡。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他们父子二人都瞒着对方,找到了我。”

文贤羞愧地说:“都是我当年做事毛糙。被一个六岁小孩子认了出来,连累了姑母。”

“不,不,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啊。是老天在提醒我还报恩情。幸好,我为了明前的心性感动,主动地派你去帮她。才这么体面地报还了昔日之义。我若不去救她,即丧失了对伍怀德的诺言,又辜负了昔日对崔盈的知己恩情。真是……太惊险了……”

董太后冷汗淋漓,竟有些后怕了。如果她没有主动去帮她,待崔悯找上门,这份情份也就没了,也就恩情变仇敌了。

“可是如此说来,这个真假相女的谜团就不对了。明前知道有退路,也许就选择了不是真相,而是她想要的结果。现在她嫁给崔悯的大结局确实是最‘绝地逢生、剑走偏锋’的高招。”

文贤真的吃惊了:“姑母,你的意思是明前可能不是劫匪女,是范勉之女!这个结果是崔悯和明前合计好的?他们知道我们最后会来救,才选了这个结局?我们被他们利用了?”

“不,也不一定。崔悯和明前没时间在京城私下算计此事。我和代宗都派了太监女官日夜监视。他们没有机会私下盘算好的。只可能是,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往这个结局努力,一个是希望得到劫匪女身份,进而自主婚姻。一个是拼命寻找着像我这样能最后抄底翻盘的底牌。才得到了这个最玄妙的结局吧。”

文贤楞了半响,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姑母,我觉得崔悯和明前一定很相爱吧。才这般千回百转得破除一切阻碍的想在一起。虽然他们玩了心机,您,您也别怪罪他们。”

董太后疲倦的一笑,觉得有种浓重的倦怠感涌上心头。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不会。我愿赌伏输。真的错失了一着。没想到崔悯早就知道了我认识崔盈。哼,自古玩弄心机权术的人莫过如此。不是你算计了别人,就是别人算计了你。或是你自以为算计了别人,最后才发现全在别人的套中。原来我还是没有他们想得更深透些。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关了。我也算是被逼迫着完成了诺言。看来我注定不能辜负昔日与崔盈的故友情啊,躲也躲不去,斩断了所有关系也不成啊。”

她悠悠地长出了口气:“这可真是我这半辈子遇到的最纠结无望的婚事了。竟然就这样的成了!真是老天厚爱,也得多谢他们二人能自己坚守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