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想为老工人做点事(1 / 2)

作品:《奋斗者:侯沧海商路笔记(全集)

往回走时,张小兰想起一群情绪激动的中老年人,觉得肩上担子重如山,压根承受不起,抱怨道:“新区那块地没有纠纷,前景光明。想起锁厂这个环境,我就没有任何信心,是真没有信心,信心是假装不来的。”

侯沧海道:“事情已经在黄市长那里接了下来,不可更改,所以我们要鼓足勇气迎上去。你不要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两人走出家属楼,远远地看到越野车周围站着几个人。这几个人在越野车周围转来转去,似乎把这个越野车当成怪物。

当侯沧海和张小兰走到越野车前,一个中年人凶巴巴地质问道:“这个车牌是江州的,你们来做什么?”

此时,江南地产和政府还没有正式协议,侯沧海不愿意由自己透露政府意向,没有理睬询问之人,打开车门,礼貌地道:“请让一让,她的脚不方便。”

中年男人拉住车门,道:“新来的黄德勇是江州人,这个车是江州车牌,肯定是黄德勇的狗腿子,是不是来打锁厂主意。我告诉你,开发锁厂也可行,绝对不能出卖工人利益。”

提前沟通是政府职责,而并非企业应该和能够承担的职责,侯沧海不想在这个时间段与情绪不太对劲的工人们发生任何纠纷,避重就轻地道:“我是二七高州分公司的。”

“二七公司是什么鸟公司?”

“我们是医药公司。这个片区没有医院吗?”

中年男人眼睛往外秃,脸色红热,有着很明显的高血压症状。他火气十足地道:“以前厂里有卫生室,现在工厂垮了,卫生室也就没了。”

“这一片地盘不小,没有医院?”

“南城区有中心医院,距离这里挺远。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是卖药的,当然要问这些事。刚才我进家属区看一眼,里面房屋都应该是八十年代初建的吧。我家里江州世安厂的,这里的房子和世安厂家属区基本一样。”

“你家是世安厂的?”

“嗯,父母都在世安厂工作。”

“我到世安厂去过,接受培训。部属大企业比我们强。”中年人眼珠一转,道:“你家住在哪里?”

“一厂区那边,六号大院。”

“我知道那个院子,就在一厂区附近,我在那边培训和实习。当年世安厂是全省钳工的培训基地,承担培训任务,很多工人都去培训过。当年还有从世安厂调到锁厂的,现在看来亏死了。”

侯沧海出身于世安厂,具有与锁厂天然的血脉联系,言谈举止都有一种工厂子弟范,很快消除了中年人戒心。

正在上车时,远处跑来几个人,有人吼道:“谁的车,等一下。”

张小兰正在听着侯沧海与中年人聊天,紧张心情慢慢放松了,忽然听到这声呼叫,心一下悬在半空。

一人跑了过来,道:“老张夫妻都被墙上掉下来的砖头砸了,流了好多血,你帮忙跑一趟,将老张送到医院。”

“叫救护车没有?”

“救护车慢得很,这里有车,比救护车快。”

这对于侯沧海来说是接近工人的良机,毫不犹豫地道:“最近的医院是南城中心医院吧,我送老张过去。”

张小兰有些害怕单独留在锁厂,道:“我跟你一起去。”

侯沧海道:“伤者有家属,得给他们留位置,你在这里等我。”

中年人指了指一百米处的一排平房,道:“你到我家去坐,不要怕,这是锁厂,大家都认识,穷是穷点,安全。”

侯沧海驾驶越野车,转了方向,回到家属区。他接到血流满面的伤者以后,狠按喇叭,一路狂奔。

张小兰跟着中年人来到平房处,没有进屋,要了板凳,坐在平房外面等着侯沧海。她从小生活优越,几乎没有来到生活环境这么差的地方,坐在屋外,打量即将由自己开发的厂区。

木门“噶”地打开,从门内走出一个面容憔悴的妇女。张小兰见到这个妇女时,吓得站了起来。这个妇女脖子上长了一个很大的瘤子,这个黑黄色瘤子完全将脖子包围,让脑袋变大了一整圈。

妇女经常见到人们这种神态,不以为意地道:“你不用怕,我这是良性瘤子,不传染。你来走亲戚?”

妇女笑起来更恐惧,张小兰随口吱唔了两句,站起来,离开平房。那个妇女没有挽留张小兰,回屋里,提着一个罐子,到公共卫生间倒肮脏物。

张小兰用拐杖支撑,坚定地朝公路走去。来到锁厂家属区不过一个多小时,让她见识了什么是破败。这种感觉不好,如有毒的雾气一样侵蚀着内心。

她来到破旧街心花园,坐在水泥台子上,眼巴巴地等着越野车。越野车犹如星际旅行一般,去了就久久不回。

不断有锁厂人走过,都用异样眼光瞧着闯入此地的陌生人。各种各样的眼光弄得张小兰心里发毛,暗恨道:“这个侯子,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一个小时后,越野车扬起长长一道灰尘,出现在张小兰视线中。

“怎么去了这么久?”张小兰抱怨道。

侯沧海看了看手表,道:“接近一个小时,比预计慢一些。中心医院不敢接手,我又将老张夫妻送到一院,直接送去急症。车里流了不少血,有血腥味,怕你不适应,我开去做了室内清洗。你放心,这是老国企核心区域,外面看起来乱糟糟,实则很安全。我从小生活在类似环境里,知道没事。”

上了车,张小兰说起在平房见到一个脖子上长着巨大肿瘤的中年妇女。

侯沧海脸色慢慢暗了下来。虽然没有见到这个脖子比脑袋还是粗的中年妇女,可是在脑海里却形成格外清晰的画面。他以前在铁江厂遇到的跳楼老姜的灵魂似乎出现在此处,与锁厂环境无缝重合,弥漫着一股幽怨之气。

“你阴沉着脸做什么,我没有怪你,别这么小气。”

“看到锁厂这群工人,我突然觉得很心酸。小兰,我很想为他们做点实事,你能理解吗?我妈当年得尿毒症,家里卖了房子都凑不齐医药费。当年我从区委政法委辞职,就是因为家里缺钱。”

一直以来,侯沧海在如何称呼张小兰时颇费心思。直呼其名太生分,不妥当。叫董事长是在正式场合,或者私下戏称。今天侯沧海搭载受伤老张和家人一起前往医院,听到他们在车上议论到底要花费多少费用,几个人既担心老张伤势又为医药费焦灼,让侯沧海感同身受。与张小兰想遇时又听到了“中年妇女肿瘤与头一样大”的事,他陷入了莫名忧伤情绪中,内心情绪激荡,脱口称呼了一声“小兰”。

“兰花”是父亲和闺蜜韦苇对自己的称呼,小兰则是亲戚对自己的称呼,在车上听到男人气概十足的侯沧海低声称呼自己为“小兰”,心中荡了烫,泛出几丝柔情。

侯沧海意识到这一刻自己突然将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张小兰面前,随即调整情绪,将所有忧伤强行压进心里。前方有几个小孩子在公路上玩耍,一会儿在路边,一会儿窜到公路上,极为危险。他猛然按了喇叭,对外面吼道:“小兔崽子,不要在公路上玩。”

这是世安厂式粗声大气,想必在锁厂区域也能适用。

几个顽皮孩子果然毫不在意被吓斥,甚至还跟着车跑了一阵子,喊着“司机,叔叔我搭个车”。这是侯沧海小时候就玩过的老把戏,小孩子们狡猾地通过节奏将“司机叔叔,我搭个车”变成了“司机,叔叔我搭个车”,通过这种方式,来占司机的口头便宜。

在侯沧海在少年时代,司机是个很高大的职业,孩子们用他们的狡黠方式来打倒权威。锁厂落后于时代,这里的少年们仍然玩着侯沧海少年时代的游戏。

在侯沧海和张小兰探访锁厂两天后,江南地产作为承建方,参加了南城区建委关于锁厂危房改造的工作推进会。参会单位有三家,南城区建委,锁厂所在地的大河坝街道办事处,以及江南地产。

南城区杨副区长主持了会议。他见到年轻的侯沧海和张小兰,皱了皱眉,拿起文件看了名字后面的职务,道:“张董,挺年轻啊。”

张小兰微微一笑,招呼道:“杨区长好。”

漂亮便是女孩子行走江湖的通行证,杨副区长回了一个笑脸,道:“现在年轻人不得了,我在张董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挑泥巴。”

开会前,为了让自己老成一点,张小兰特意选了比较正式的黑色职业装,又配了眼镜,涂了口红。这身装扮仍然掩饰不住逼人青春,这逼人青春在多数时间是好的,但是在某些场合算不得好事,比如在此时的危房改造项目中,青春会让人觉得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