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韶与曙(2 / 4)

作品:《出生于1931年的英子

“这个师傅,这么晚还劳烦您,您辛苦了!”周永萱一边说,一边走近家兴。

家兴笑眯眯地看着周永萱,“辛苦啥,吃这碗饭就要干这埋汰活,不是吗?”

周永萱压低声音,“你怎么还不出城?”

“还有两个朋友没有下落!”家兴皱皱眉头。

“你先走,后面事情我们帮忙!走一个算一个!”周永萱满脸严肃。

“只能这样!”家兴垂下头,他心里有点难过。

周永萱转身又走到英子和董卓祥身旁,“咱们都回家吧!”

“好,好!”董卓祥身体非常虚弱,他一边咳嗽,一边点头。

走了一半路,周永萱站住脚和董卓祥抱拳一笑,“董师傅,不好意思,俺还有点事儿,明儿俺亲自去看您!”

“您忙,您忙!”董卓祥也向周永萱抱抱拳,“今儿谢谢您周老板啦!”

英子也向周永萱弯弯腰。

周永萱走近英子,他小声嘱咐,“英子,以后不要再出来捡落了,有事去找周伯伯!”

“嗯!”英子感激周永萱的出手相救,“谢谢您,周师傅。”

刚刚,英子也看到家兴和周永萱低语,虽然没有听到他们两个人说什么,看他们表情与眼神,家兴与周永萱不单单认识那么简单,家兴与周永萱一定也说起了新修和吴穷。

守着董卓祥英子也不敢多问,她心里又担心董卓祥的身体,由于董卓祥跟着她跑了三条街,此时此刻的董卓祥已经大汗淋漓,并且咳得比先前更厉害了,英子心里想必须马上送董卓祥回家。

英子跟着董卓祥慢慢走到了利津路。

抬头望去,街面上很安静,店铺已经关了门,似乎东镇与海泊桥上发生的事情没有影响到这儿的人。

街口有一家酒馆,还有一家粮店,还有几家布匹店,从各家店铺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灯光,灯光好似被关在笼子里,只露出黄豆大小的亮点。

董家裁房铺子对过的杂货店里也非常安静,黑暗里有风在动,吹着门前招牌,虚掩的窗棂上露出一个个影绰绰的影子,也许是不远处的枪弹声惊吓到了他们,他们心里又害怕又好奇,又不敢走出铺子,他们只能躲在黑暗里谨慎小心地偷窥着街道上的状况。

今儿,天上的弯月比平日里亮堂,照着屋顶与街道,一切都是青灰之色;星星不知被谁藏起了几颗,显得尤其稀疏、凌乱又遮遮掩掩;一片云拥抱了那点点光,云太薄了,遮不住顽皮又调皮的亮,急躁地上蹿下跳,空气里多了一些湿润,似乎是云落下的几串无可奈何的泪滴。

英子跟着董卓祥的身影穿过了粮店和酒馆,他们东拐西拐到了董家铺子的后门,董家的后门半敞着。董卓祥刚刚走到自家后院门口,他的身体向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英子疾走几步扶住董卓祥的胳膊。

董卓祥由于受到了惊吓全身像筛糠,他嘴里除了铿锵的咳嗽声,剩下的只有有气无力的“哼哼哼”声。

从董家屋檐上传来几声啄啄喳喳的燕啼,都说燕子进家门垒窝人丁兴旺,可是,英子却在这黑夜里看到了董家的落败,她心里有点伤悲。

这个时候,新菊已经睡了,她屋里的灯黑着,不知她睡下多久了?屋里传来她均匀的呼噜声,声音不大,细腻又享受的鼾声在这黑夜里那么清奇,似乎还能听到新菊梦中呢语。

董卓祥屋里的马蹄灯亮着,灯亮从黑乎乎的窗户里透出来,那亮光非常微弱。英子急忙搀扶着董卓祥走进屋子,她把董卓祥扶到床上躺下,她转身又抓起桌上的茶杯和暖瓶,她一边看着董卓祥惊魂没定的惨白的脸色,“董伯伯,今儿谢谢您!”

董卓祥喘了口长气,他抬起眼角看着英子,“英子,今天我看到那个李警官死了,死的好呀,自从日本人来了他好像多了一双手,从崂山捞到了东镇,从东镇捞到了利津路和威海路,他是无处不在,狗仗狗势,我们这一些商铺呀都恨他,今天那一些帮你求情的,几乎都是街面上商铺的掌柜的呀!”董卓祥以为英子不认识周永萱。

“嗯”英子不认识董卓祥嘴里的那个李警官,只要她知道那个李警官是坏人就够了,好人死了,坏人也死了,英子心里多少有点平衡。

“董伯伯,您今天白天吃药了吗?”英子嗅嗅屋里没有一星点的汤药味,只有一股浓浓的烟味,英子寻着烟味看过去,桌边上放着一根长长的烟袋。

平日里没看到董卓祥有抽烟的习惯呀?

“董伯伯,您有哮喘不能抽烟呀!”英子走近董卓祥,她把手里的热水递给董卓祥。

董卓祥扭脸看着英子,他一边咳着,他一边用右手支撑着床沿,他一边颤抖着伸出左手,他接过英子递过来的茶杯,“英子,汤药太苦了,喝不惯呀,偶尔抽几口闷烟,解解俺这乏味的人生!”

“苦药治病!抽烟对肺不好!”英子真的很担心董卓祥的身体。

“抽大烟抽不起,又怕上了瘾,俺只好搓点烟叶,偶尔吸一口,没有太大瘾,放心吧!英子,你快回家吧!”董卓祥喝了口水,他抬起头盯着英子,“俺听到那个孩子对你说了什么?你们认识吗?”

英子摇摇头。

“你不说,俺也不问了!你快回家吧,明天还要上班不是吗?”董卓祥嘴里唠叨着。

“好,俺回去了!您好好照顾自己,过几天俺给您请个医生过来!”英子一边说一边走出了屋子。董卓祥看着英子的背影忙不迭地嘱咐,“英子,路上注意安全,可不能再去好奇了……”

“嗯”英子离开了董卓祥的家,她背着竹筐穿小巷走小路,她的脚步很快到了柳巷子的路口。

她的脚步刚刚转过路口,她一扭脸看到从吴穷家的门口窜出一个身形。“吴穷?”英子一激灵。

吴穷家的房子是租赁来的,自从刘香娥死了,这处房子再也没有租出去,虽然刘香娥没有死在家里,但刘香娥的脾气秉性一臭万里,她住过的房子没有人想租。

“吴穷!”英子低声喊了一声。

吴穷一激灵,“英子?”

吴穷走近英子,“英子,你去哪儿了?”

“你和新修哥在一起吗?”英子没有接吴穷的话。

“新修负伤了!”吴穷低低细语,他怕他的话吓到英子,他急忙补充,“不大碍!”

“负伤?!”英子一激灵,“伤到了哪儿?”

“腿!”吴穷知道英子担心新修,他急忙补充,“穿透伤,只是天热,俺怕伤口不太好愈合!”

“他在哪儿?在你们家吗?!”

吴穷点点头。

“俺去看看他!”英子一边说着一边着急地向前走了一步。

“他睡了,不要再打扰他了!他没大碍!”

“新修哥真的没事吗?真的?”英子的心揪揪着,她嘴里带着泪音,“让新修哥回叶家吧,俺去请医生!”

“不行,很危险!来回折腾不好,弄出动静更不好!”吴穷似乎比以前成熟稳重了很多。

英子突然想起董卓祥需要请医生,她心里有了主意,“俺有办法了,你还是把新修哥交给俺吧!”

“你想带他去哪?”吴穷皱着眉头,黑夜里他看不清英子脸上的表情,他更不知道英子心里怎么想的。

“让他去董家,董家徒工很多,安全!董卓祥有哮喘,他必须请医生,明天俺让朱老伯请肖医生过去!”

“好主意!”英子背后突然传来了朱老大的声音。

“你去了那么久,我们很着急!”吴穷盯着朱老大的眼睛,“没遇到麻烦吧?”

朱老大没理睬吴穷,他走近英子,“后半夜我们就把新修送到董家,其余事情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回家睡觉吧,不要把鬼子招来!”

“回去吧,英子!”吴穷也嘱咐英子。

“…”英子看了一眼朱家老大,她又看了一眼吴穷,“你们走巷子,不要走大路,告诉新修哥,俺明天下班去看他!”

“好!”吴穷点点头。

第二天上班,英子的心一直揪着,她担心家兴是不是顺利出了城,她又挂着负伤的新修,她的无精打采没有人在意,哪个工友都很累,很困,肚子又没食,繁忙的劳作让他们变成了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