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顷刻之间戴娃回想起了过去。

她的脑海中病房的场景清晰无比，那时的戴娃刚刚被美国队长救出实验室不久。

神盾局为她提供了顶尖的医疗，药物、手术乃至魔法。断掉的骨头重新归位，难以愈合的伤口长出新肉，甚至是一些本应留下永久性损伤的伤势，也在魔女之刃的能力逐渐运转下，一点一点的痊愈了。

护士带着队长进门时，一把将他送的花束塞进戴娃怀里。

“好漂亮的鲜花，”年迈的护士盛情夸赞道，“用来点缀单调的病房再好不过，戴娃，你喜欢吗？”

戴娃麻木地接过鲜花，她做出的回应也只是将视线从美国队长转到护士身上。

“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中年女士喜气洋洋道：“还有其他病人需要我照顾。”

她善意地留给队长与戴娃独处的空间。直至护士走后，美国队长才拉开戴娃病床边的椅子坐下：“戴娃，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戴娃垂眸看向怀里的花束。

探病用的花束搭配的色彩灿烂却也清雅，每一朵鲜花都是新的，花瓣上尚且残留着保湿的水珠。

他来得时候一定跑得又稳又快，才得以保证这些水珠既没有蒸发，也没有坠落。

很漂亮。

“抱歉来晚了一些，”队长不等戴娃回应，继续说道，“这次的任务碰到些麻烦，幸好没有造成更多的伤亡。”

“我不明白。”

“什么？”

戴娃突然开口，让身畔的男人怔了怔，紧接着他便挺直脊梁追问：“你说什么，戴娃？”

美国队长眼底的关切和希冀几乎要从那片冰蓝色的汪洋中溢出来。

“粉碎九头蛇的计划，摧毁魔女之刃实验组，并且将实验体救了出来。”戴娃的语气无比平淡。

住院的这段日子里，他每周都要来，每次到来时总是带着鲜花或者礼物。

“我活着，你成功了。”她的尾音里带着几分困惑：“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为什么还要来？”

属于美国队长的职责，在他把她带出火海时已经结束。

可史蒂夫·罗杰斯表现出的愧疚和迫切却像是营救计划远未终结一样。

起初戴娃以为是她伤得太重，他怕她在医院中死去，导致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但现在她已经康复了。

“我的伤口已经痊愈，身体恢复了健康。”

戴娃的问题发自真心。

“可你并不觉得这是结束，那么任务的终点在哪里呢？”

她本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问题，但话音落地后，美国队长的表情变了。

仿佛戴娃的话语比子弹和魔法更能伤害到面前的超级英雄，就像是在火海中她说“不痛”一样，他的呼吸微顿，而后浅色的瞳仁中渲染上不可遏制隐藏的哀伤。

室内蔓延开近乎悲恸的沉默。

良久之后，美国队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语言。

坐在病床边的男人高大挺拔，金发之下的俊朗面孔无比认真。他阖了阖眼，用一种当时戴娃不是很懂的语气回答了她。

“戴娃，人类不是花瓶，哪怕摔得粉碎，经过技巧高超的工匠修补也能崭新如初，”队长开口，“身体上的伤痕，只要得到及时救治就有恢复的可能。”

他抬起手，宽大的掌心落在自己的胸口处。

“可心灵上的碎片却难以缝补。”

“我也不知道‘任务的终点’究竟在哪儿，但至少你现在的情况距离痊愈相距甚远。”

戴娃沉思片刻：“你认为我的心灵变成了碎片。”

美国队长再次笑了起来。

只是他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

“没关系。”

金发青年换上了乐观的语气：“我们可以试着一起将它拼起来。”

后来他做到了。

队长教给她如何与人沟通，如何与人共情，如何领悟到生命的意义进而如何用微笑交换他人的善意，如何在这个庞杂的社会拥有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并且找到本身的意义。

他很擅长，因为美国队长亲身经历过——沉睡几十年后在陌生的时代和环境中苏醒，没人比他更懂得如何融入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他太擅长了，深谙戴娃心中的人性苏醒的时机，了解她头脑中思维运行的轨迹。

是史蒂夫·罗杰斯塑造出完整的，为人接受、受人喜爱的戴娃。

所以，他也太明白怎样再次粉碎她。

是罗杰斯用各种方式告诉戴娃，她不是一个任务成功后的附属品，每一条生命都有值得尊重的理由。

也是他在刑房温柔地牵起她的手，迫使她扣下扳机。

是罗杰斯带她走到病房之外，认识更多的朋友和同伴，告知她能交付背后的情感名为信任。

也是他让她站在所有昔日战友的对立面上，成为变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