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很平静地问出：“为什么？”

鹿竹猛地磕了个头，“夫人，奴婢对不起你，但奴婢的哥哥受人胁迫，奴婢不得不这么做，夫人，你要打要杀奴婢绝无怨言！”

倘若她不这么做，明熹公主不会放过她哥哥，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是故意引窈娘去后院。

窈娘记得鹿竹的哥哥，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她扯了扯苍白的唇，“我理解你，但我不想原谅你，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她的孩子，她的命，整个侯府没人会在意，明熹公主是凶手不假，但整个侯府都是帮凶。

她落水动静那么大，却迟迟无人搭救，岂会没有顾侯夫人的手笔。

鹿竹全身轻颤着，双拳紧握，指甲狠狠掐进手心留下血迹斑斑，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请求夫人的原谅，在夫人和哥哥之间，她只能选择自己的哥哥，辜负了真心对她的夫人。

鹿竹朝着窈娘重重磕了三个头，起身后早已泪流满面，嘴巴几次张开想要让夫人保重身体，但看着夫人面无表情的神色，她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转身离开。

窈娘独自靠在冰冷的床沿，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腹部，这里的温度也彻底消失了。

外传窈娘生性奸猾，自己没保住腹中骨肉，还诬陷明熹公主害她落胎。

一时之间，窈娘受众人唾弃，帝后更是直言此女不堪为世子夫人，顾蔺被迫无奈把窈娘贬为妾。

*

昏黄的光线自窗外缓缓渗透进来，屋内的窈娘把绣给孩子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带着不舍地抚摸着，然后又一件件扔进火盆中。

看着火盆的眼睛有些模糊不清，窈娘按了按疼痛的眼睛，原本就不太好，历经几天几夜的流泪，这双眼睛也要不堪重用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顾蔺走进来就看到窈娘正在烧衣服，他眉头微拧：“留着不好吗？”

窈娘没有说话，把最后一件湖蓝色的兜衣扔进盆内，看着自己的心血燃尽成灰，她并不觉得可惜，而是转身拿起软榻上的和离书递给顾蔺，“签了吧。”

这份和离书，在圣旨下达当天，她便写好了。她本想着等她生完孩子，就跟顾蔺提和离，那时明熹公主定然会同意。

看到和离书三个字，顾蔺眼底又是震惊又是茫然，他猛地抬头看向窈娘，见她面无表情，神色认真，顾蔺心口突然涌起一抹难以忽视的心慌，他自喉间挤出几个字，“你要同我和离？”

窈娘应了声“嗯”，顾蔺捏紧手中的和离书，在上面留下深深的指印，“我不同意。”

窈娘讽意满满地扫了眼顾蔺，“那你是想给休书？还是……放妾书？”

顾蔺按了按眉心，“窈娘，我们就不能静下心来谈一谈？”

窈娘目光平静道：“你想跟我谈什么？”

“窈娘，我知道失去孩子令你无法接受，但我们还会有孩子……”

“不会有了。”窈娘淡淡地说，“我虽然昏睡着，但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大夫的话我听到了，我此生……再难有孕。”

顾蔺宽袍下的手骤然一紧，眼底带着深深的痛意，“窈娘，以后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窈娘眼色平静，毫无波动，没有恨、没有怨、曾经的爱意也荡然无存。

这一刻顾蔺心慌了，他不敢与窈娘对视，他转身避开她的目光，把手中的和离书扔进火盆里，“窈娘，我不会同你和离，这辈子……都不可能，你身体没好之前就暂时留在扶云院吧。”

顾蔺走后，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冰冷的味道，让窈娘从身体一直冷到心底。

窈娘被幽禁了起来，除了送一日三餐的嬷嬷，再也没有其他人踏足过扶云院。

她知道除了扶云院，整座顾侯府都喜庆融融，因为顾蔺和明熹公主的婚期将近，她自窗口看到数次丫鬟嬷嬷捧着红绸大灯笼走过，每个人都喜笑颜开。

窈娘晚上辗转难眠，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不是被眼睛痛醒，就是被冻醒，身上盖再多的被褥都暖不了她的身，那日冰寒刺骨的溪水好像一直环绕在她身边。

这夜，她如往常一样被冻醒，却闻到一股刺鼻的浓烟。

她转头看到屋外已经燃起了大火，无数浓烟自缝隙处涌了进来。

窈娘猛地坐起掩住口鼻朝外跑去，但房门自外被严严锁死，两处窗户也被门板自外钉死，显然是有人想要活活烧死她！

纵然她丧子不孕，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啊，窈娘眼底的恐慌逐渐褪去，看着大火已经蔓延到屋内，她脸上挂着淡然自若的笑。

她径直走到软榻前坐下，矮桌上的茶盏里装着她睡前倒的水，已经凉透了。

大火很快蔓延到窈娘身侧，她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缓缓点着，被火海包围的窈娘脸色苍白，却异常镇定地端起茶杯将凉水饮尽，平静等待着死亡……

顾侯府内，唯有扶云院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除了灰烬，再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窈娘的死没有引起任何波动，顾侯府内外依旧张灯结彩。

唯有顾蔺疯了般在烧焦的院子挖了三天三夜，仍然没有挖到一块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