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蛮躲在纪弯弯身后，倒也是完全楞住了，还从没见过她这么有气势的一面。不过，她刚嘴里蹦出的那几个名字，什么淳于，什么姑的，倒是全然没听说过。

刚才那群还在哈哈大笑的围观百姓，此时却鸦雀无声，都怔怔的望着纪弯弯。

那掌柜的瞬间落了下风，一时也没了言语，不知该如何反驳。于是便叫来两个壮丁把他俩轰出去了。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也四下散开了。

纪弯弯自知这家医馆肯定是没戏了，便叫纪小蛮带她去下一家试试。

“弯弯，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虽然我觉得你说的好像也挺对的。”纪小蛮尝试着劝说她放弃，“但是好像真的没有女大夫，至少在上阳我没看到过。想必那医馆也是为了生意着想，万一是女大夫大家都不来看病呢？”

“怎么能算了呢！小蛮，我习医术不单是为了寻生计，而是真正为了学有所用，去治好那些饱受病痛摧残的人。这是我阿娘对我的期望，也是我此生理想。”纪弯弯语重心长的说道，眼睛里尽是纪小蛮看不懂的光芒与骄傲。

纪小蛮深知拗不过她，没办法只能带她一家一家的去找。

可谁知，结果都是无一例外的——被轰出来。

这下的纪弯弯算是真正尝到生活不易的滋味了。她站在街角一隅，手足无措的捏着裙摆，眼底写满了失落，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师父自小对她寄于厚望，希望她能用所学去帮助别人。可为何师父没告诉她，身为女子，却连帮助别人的途径都没有。难道师父当年也是因为饱受世人冷眼，所以才那么年轻就在留云谷隐世？还是师父早就猜到她此行不易，定会一波三折？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直待在留云谷，待在师傅身边算了。

“弯弯，我们，下一步要去哪啊？”看她那么出神，纪小蛮小心试探道。

“哦，那个，我暂时也还没想出来。”纪弯弯抬起那失神的眸子，淡淡说道。

然而刚刚在她抬眸时，却瞥见对面张贴栏上贴着一张用大字书写的告示，标题是两个醒目的红色大字——招兵。

纪弯弯像是离水已久的鱼又再次入水，一下子活过来了，眼角的忧愁瞬间消散全无。她头也没回的往后伸手，抓住纪小蛮的手就往那张贴栏方向小跑过去。

“让一下。让一下。”纪弯弯一路拽着纪小蛮，还不忘侧着身子在人群中拼命挤出一道路，直来到了那告示跟前。

“欸欸欸，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纪小蛮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带到了那告示前。

“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吧！我们的转机要来喽！”纪弯弯指着那告示，语气显得十分雀跃。

纪小蛮盯着那告示直愣愣看了几秒，随即转头望着纪弯弯，表情仍是一脸不解。

“你不识字？”纪弯弯这才反应过来。“也对，你要是识字才奇怪呢。那我念给你听吧。”

“招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下承平已久，然北萧十四州当居安思危，护我北萧千载盛世。故承圣意，招募精兵十万，凡年满十四者皆可应征——战兵、军医、军厨等，月饷从优。望我北萧勇武之士，勇投王师，为吾皇涤清天下，肃清六合，保我北萧万里疆土。另吾皇恩准，天下各州军营年满花甲者皆可返乡颐养天年！钦此！”

纪弯弯念完，听闻人群中有人说道，“太好了，太好了，爹可以回来了！走，快回家告诉娘去！”

纪弯弯垂眸，抿嘴笑了笑。原来现在这朝代是叫北萧啊！看这告示这皇帝倒像是个好皇帝。不知有多少家庭又可以团圆美满了！虽然自己从没见过亲生父母，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但是这种感觉，想想就觉得异常温暖。

一旁的纪小蛮听她念完那告示，倒是明白这告示的内容了，只是仍不解这跟他们有什么联系。“啊，我听明白了，就是朝廷招兵嘛！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

“你傻呀，我们可以去应征啊。朝廷征兵，这月饷必定不会少。我还可以医治那些伤兵，多好的时机啊！”

“你说，我们两去征兵？你是女的，怎么能进军营？”纪小蛮闻言惊愕不已，见周围挤满了人，忙用双手捂住嘴，把纪弯弯拉到刚才那角落，才敢继续说道，“被发现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纪弯弯狡黠一笑，用手挡在嘴边，凑过去对纪小蛮低声说道，“这有何难？那我扮成男的不就可以了！扮男人对其他的女子来说或许还有难度，对我纪弯弯来说，那简直不是事！”

“这，不行，这也太冒险了，我还这么年轻，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纪小蛮两只手互相搓在一起，衣服下的两条腿也在不停的打抖。

纪弯弯闻言不禁笑出声，“你不是不识字嘛，怎么还知道英年早逝啊，不过这英年早逝可不是这么用的！”

纪弯弯深深舒了口气，继续安慰他道，“好了没事的。你要实在害怕，我就一个人去，也省的你每天担惊受怕的。到时我的脑袋怕是要掉在你的手上了！”

一时间，纪小蛮怔怔的立在那，不知如何作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去军营估计是九死一生，他实在害怕的紧。可若不去，纪弯弯一个女孩子独自去那军营，他也放心不下。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孤苦无依，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姐姐，终于有了依靠相伴的人，他也再不想过从前那般生活了。

过了许久，纪小蛮才从思绪中抽身。他定睛地望着纪弯弯，搓在一起的手缓缓松开了，嘴里一字一句地吐出四个字：“我跟你去。”

可是这话，却是纪弯弯怎么也没想到的，她本就是打算自己独自前去的。刚刚是看他那反应着实好玩，才忍不住逗他玩的。可没想到他最后竟然真的，愿冒着这随时可能被杀头的危险，陪她身赴军营。

“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其实我刚刚是在开玩笑，你不用陪我去的。”纪弯弯眼眶一热，不禁压低了声音确认道。

“是。我想的很清楚了，我跟你一起去。既然我们决定了今后一起相互扶持，哪有说话不算话的道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认了。”

纪弯弯望着眼前这个少年，既熟悉又陌生。他们才相识短短几天，他竟不顾危险舍命随她。眼前的这个人，此刻完全不像十四岁的稚嫩少年，而似身经苦难而依旧赤诚真挚的神灵之子。

纪弯弯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但她唯一确定的是，今后不管怎样，他们会一直扶持走下去，无论多难。

“好，我答应你。今后不管多难，我们都一起走下去。”纪弯弯最终还是答应了。她会永远记得，除师父外，纪小蛮是她踏入这人间最初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