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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野风》他未置可否,略一偏首,侧脸掩在影中,依稀只见低敛眼尾,情绪莫辨。
“宋亦霖。”他懒声唤她。
“——想知道我的事,就拿你的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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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游泳馆回班,直到放学回家,宋亦霖仍有些心不在焉。
走进卧室,她脱掉外套,随意将书包丢到一旁,便坐没坐相地倚在椅子里。
少顷,深深舒了口气。
谢逐的话言犹在耳,扰得她心烦意乱。
宋亦霖按了按额角,若有所思地垂眸,目光落在右臂手肘间,那道陈伤依旧刺眼。
疤早就不会疼,但每次触碰,都会将她重新拖入那场噩梦,仿佛凌迟千百遍。
被压制在地,任人践踏,耳畔充斥讥讽哄笑,她脑中嗡鸣作响,残存的理智最终被烟星烧断。
捻灭在她身上。
宋亦霖倏然闭眼。
——那些虚幻的影,常年依附在回忆里,不断燃烧着,反复灼伤她,也不见要熄灭。
她嫌恶蹙眉,指甲深狠地陷入掌心,强烈的痛感勉强唤回零星清醒。
心头涌现些许无力,宋亦霖强硬掐断,再次回想起谢逐的话,只觉得好笑。
又不是能随意宣之于口的故事,说得轻巧。
手机电量不多,正搁在床边充电,她索性就近取材,打开跟前的电脑。
冷蓝光影散落,她调出浏览器,指尖搭在键盘,犹豫片刻,从搜索框敲下几个字。
毕竟是家喻户晓的泳坛巨星,百科罗列的荣耀与成就宋亦霖也有所耳闻,包括——那场令他丧生的意外事故。
即使年岁久远,宋亦霖也记得,谢逾岸是在她六七岁时早逝的。那段时间新闻铺天盖地,这名字几乎被所有人记住。
而车祸纯属偶然,谢逾岸深夜疲劳驾驶,不知是走神还是怎么,从而酿成惨剧。
都是耳熟能详的事,宋亦霖一目十行,稀松略过。
人死后就成为故事,无论篇章好坏,总有迹可循。她很快就找到那条陈旧报道,淹没在无数信息中,不甚起眼。
——
注视着那行字,宋亦霖迟疑半晌,到底没点进去。
再往下看就不礼貌了。
确认当时不是自己听错,她就打算关闭页面,洗漱睡觉。
结果不经意碰到笔电的触控板,鼠标自动点击一条链接,展开新的页面。
她原本想退出,余光瞥见关键词是去年全运会,动作不由得顿住。
而就在这间隙,视频已经自动播放。
内容赫然是那场影响盛大的男子200米自由泳,谢逐在第四泳道,镜头下从容沉着,好整以暇。
裁判号令下,各就各位,他躬身撤步,蓄势待发。
下一瞬,电笛声起,全场呼声鼎沸。水光四溅中,谢逐身居首位,与后方差距愈加显著,直到遥遥领先。
一场毫无悬念的赛事。
听闻与亲眼所见确实不同。宋亦霖想。
她看他夺得冠军,看他摘下泳镜,在人声鼎沸中望向屏幕,眉目湿洳,眼底却熠然。
她看他站在颁奖台上,俯身被授予金牌,那一刻场馆沸反盈天,庆贺泳坛新星踏上征程。
少年立于高处,萧肃挺拔,肩头担得起清穹烈阳。
让人眼里盛不下其他。
少年正当时,无畏前程远。意气风发,敢闯敢争,眼底不熄的野心,最是不可方物。
颁奖台上的谢逐,是骄矜倨傲的,熠熠生辉的。
是她曾经有过的。
……
宋亦霖沉默少顷,按动鼠标,关闭了视频页面。
——她低头太久,也怀念脊梁挺直的感受。
呆坐片刻,她疲惫地捏了捏眉骨,起身喝水吃药,钻进被窝。
这晚,噩梦并没有继续作纠缠,宋亦霖梦到了久远的情景。
舞台盛大,穹顶灯光璀璨,台下诸多瞩目,或赞赏或艳羡。她从容屹立首席,接过这场比赛的最高荣耀。
无数镜头闪烁,她望着金色的雨洒落,缀满肩颈,好像伸手就能摘星。
——时间过了太久。
她都快要忘记,自己也曾倍受期待,满怀热望,在深爱的舞台上发过光。
窗外阵雨磅礴,梦境初醒,宋亦霖缓缓睁眼,看闪电撕裂云层,晃入她静漠眼底。
头痛欲裂,她坐起身来。
雨声嘈杂,天光晦昧,浩大的黑暗将她吞噬,迂缓蚕食,像一场缄默的溺毙。
枕边手机屏幕亮起,浮现迟来的推送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