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政办主任是公务员身份，但他的文笔不行，再说许副主任对其很尊重，同时党政办主任还讲究正职与副职的协调配合，于是他不会在小事上与许副主任进行计较。

这样的后果就是黄玉每天上午所有的时间都要花费在分发报纸上。

邮递员把成捆没有整理的报纸送来后，黄玉把它们搬到桌子上排开、归类，再按照前后顺序整理成份，叠得整整齐齐后送到各科室主任、科长的桌上。

同时，镇委书记和镇长的那二份，黄玉需要格外用心。

这二位领导不喜欢报纸有一丝的褶皱或不齐，自从被批评过一次后，黄玉都是用尺子压在报纸上，量着刻度折，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在以前，黄玉从来不知道居然会有这么多种类的报纸，从日报到周报再到选刊，即使花上一周的时间也未必能够仔细看完一天的报纸。

再说，现在网络如此发达，还要查看这么多的报纸？

黄玉有时候去送报纸，发现镇委书记和镇长根本没有打开过前二天的报纸，但并不妨碍他们对于报纸整理的严格要求，黄玉在心里直骂他们变态。

也许他们认为这个工作量并不大，而且黄玉又做的很好，于是并没有发现让黄玉做分发报纸工作的不妥。

主要领导没有发话，许副主任依旧让黄玉做收集材料的事情，但黄玉却再没机会写过材料。主要是在接下来的一年里，许副主任居然一天假都没请过。

黄玉积蓄的工作热情也被一天天地被消磨殆尽，精神一天比一天疲乏，有时候盯着桌子上的盆栽都能看上半天。

卫平说道这里，对张峰说道：“有一天，我照样带黄玉去县城办事，她说起她在会议室整理报纸，阳光从窗棱中穿透进来，让她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后的自己：戴着袖套，用爬满皱纹的双手一张一张地叠着仿佛永远也叠不完的报纸。为此对工作几乎失去了兴趣。”

张峰听了，觉得这也是一些人离开机关事业单位的主要原因，晋升无望、工作单调枯燥，他得想想办法，调动年轻干部的工作积极性。

在选择乡镇的时候，黄玉本来可以去离县城近一点的乡镇，只是黄玉当时觉得还是离家近一些的好，方便日常生活。

不过，黄玉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其父亲的缘故而粉碎。

原来，黄玉父亲开始带着家里的亲戚来办公室找她办事。他大概觉得经过一年，黄玉手中该有的权力也有了，该结交的人也结交了，该是给父母亲露脸和亲戚朋友们办事的时候了。

第一次，他带着表叔找黄玉谈贫困补助的事。表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生活的不容易，还说起小时候他经常带我抓鱼的旧事。

黄玉找钱小宝商量，钱小宝提醒说这事只有许副主任做得了主。

黄玉想起许副主任的嘴脸，不想去求他，但想起表叔的眼泪，又只能硬着头皮向许副主任说起此事。

大概是黄玉一直的消沉表现让许副主任很满意，他很快就打了一个电话，让村里多加了一个名额，同时指定这个名额给谁。

挂了电话，许副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黄玉，笑道：“不错啊，小黄，这么快就知道帮家里办事了。”

如果说之前在许副主任面前，黄玉还保留着一点“不低头”的自尊，那么这次主动的低头求人，让黄玉彻底没有了脸面。

回到家，黄玉心中烦闷，第一次对父亲发了火：“你以为我是谁？县长还是县委书记？我就是个端茶倒水送报纸的小人物，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力，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以后你别再带乱七八糟的亲戚去找我办事了！”

父亲重重拍了下桌子，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不甘示弱地回应道：“你这白眼狼，进了机关就六亲不认了？让你考公务员不就是图自家有人好办事吗？再说今天这事不是办成了吗？”

黄玉能理解父亲的心情，但心中觉得很无奈、很委屈。

最终她认为公务员本来就不适合穷人家的孩子，也不适合穷人家的父母。

等到卫平离开镇里重新回到大湾村担任村支书后，黄玉来过大湾村一次，看到卫平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同时精神也越来越好，便提出来大湾村来发展的念头。

对于黄玉想去村里发展，许多人觉得不可思议。

说实话，在整个海山县，这些年来，有一些年轻公务员从县里到乡镇来挂职锻炼，但从来没有乡镇的公务员愿意到村里去工作。

黄玉去意已决，甚至提出如果不同意的话，自己就辞职。

在如此热门的公务员招考形势下，在海山县，近年来，还是会有几个公务员进行辞职，但都是男人。年轻的女公务员辞职，还是海山县的第一人。

清浦镇的镇委书记和镇长当然不希望自己的乡镇被树为女公务员辞职第一镇，为此二人分别找黄玉谈话，表示愿意支持她到大湾村工作，可以用挂职锻炼的方式进行。

让黄玉没有想到的是，她交接好工作后，许副主任倒是要请她吃饭。

坐在环境不错的餐厅里，许副主任叹气道：“我猜到你迟早有一天要走的。毕竟穷人家的孩子想干好公务员，不容易。”

那一次，许副主任破例在中餐喝酒，两杯酒下肚，他谈起自己当初从讲台离开后的悔恨，也谈到了这些年机关工作的苦闷。

他说他知道象黄玉、钱小宝这些大学生都不服他，嫌他学历低、文笔差，但机关工作就是这样，一辈子最要紧的就是守住自己的这个坑。

这一次，他举着酒杯，大声地说道：“小黄，你这个女娃子有胆量，哥佩服你。大胆地去闯，千万别像哥一样，在这个小地方窝窝囊囊地过一辈子。”

说实话，他在单位里一直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做任何事情都力求滴水不漏。这是黄玉第一次见他这么放肆地讲话和大笑。

徐婷对于黄玉的离开，也是觉得不解：“女孩子当公务员有什么不好，安稳清闲。”

黄玉笑笑没有进行解释，因为无法进行解释，每个人的理解和想法不一样。

张峰也对黄玉有些好奇，想到她就在大湾村，便提出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