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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夜雨(3 / 4)

作品:《蚁贼

朱元璋动容,问道:“较之孙伯融如何?”

孙炎孙伯融,在堂上和方从哲辩论时,范常曾经提过此人的名字。在金陵群臣之中,若论“辩才”,孙炎可称翘楚。

陈遇答道:“伯融辩才,夸夸其谈,文章锦绣,如瀑布奔下,令人目眩神摇,惶惶汗出如浆,不知所以回答。而从哲论说,言简意赅,一针见血,如疾风骤雨,令人狼狈失措,惶惶汗不敢出,亦然不知所以回答。譬诸宝剑,伯融乃世之干将,锋芒毕露。从哲则莫邪之属,亦足称名qi。

“如果强要较之短长,则从哲或不知经济,此不及孙伯融处;而孙伯融性格失之刚烈,是不及从哲的地方。”

朱元璋本是在交椅上坐着的,此时闻言,不觉起身,说道:“能和孙伯融并列,从哲确实可称人杰!”

须知,孙炎乃是朱元璋手下极为合用的一个人,朱元璋对孙炎的看重甚至过对陈遇等人的看重。时人夏煜后来形容孙炎与朱元璋的关系,写诗说道:“我皇入金陵,一见颜色厚。高谈天下计,响若洪钟扣。”

他不但极其善辩,一开口都是数千言,在他的面前,人人都怕和他说话;并且他“雅负经济”,有治国安邦之术。在他请动刘基出山后,刘基这样称赞他:“开始以为我比你强,听了你的议论之后,我哪里敢和你比。”此话固然有奉承的成分在,但却也可以由此看出孙炎的能力以及他与朱元璋非常亲密的关系。要不然,以刘基的自傲也不会主动地去奉承他。

而此时陈遇居然说,方从哲能和孙炎相提并论,朱元璋又怎会不动容起身?他负手在室内踱步,低头想了一下,问道:“方从哲既有这样的才干,那么他来我金陵的目的,先生可问出来了么?”

“先后有范常、杨宪以及臣再三试探,方从哲口风甚紧,只说燕王有书信给主公,却一直不肯明言他是为何事而来。不过,依据之前的分析,加上臣的察言观色,以臣料来,他应该必是为求主公救援益都而来的。”

朱元璋转回案前,取出了一封军报,递给陈遇,说道:“刚刚从大同送来的急报。数日前,李察罕已然逼和了孛罗帖木儿。他两人已经在私下达成了和约。察罕所患者,只有孛罗和燕王而已。如今孛罗已俯认输,想必李察罕必会趁机集中全力、经略益都。察罕狠辣,若我所料不错,至多十日内定又有军报送来。不是李察罕驰援巨野,便必为李察罕兵临棣州!不管这两者是哪一个,益都肯定都将要陷入危险和困境之中了。”

“主公的意思是?”

“先前我与诸位先生商议,包括刘基在内,你们大部分人都认为我金陵不该去驰援益都。”

“是啊!我金陵西有陈友谅、东有张士诚,两面强敌,现今自顾尚且不暇。若是因为燕王的缘故,在此时此刻贸然出军河南,对我金陵实在有百害而无一利。察罕军强,若益都败,则是我金陵平白又惹一强敌,必将陷入三面受困的窘地。而即便益都获胜,得利最大的仍是益都,我金陵至多得到一点点的微薄小利,和主公冒的风险相比,委实不成正比。”

“对此,我深以为然。但是,现如今的局势却又不同了。”

“有何不同之处了?”

“察罕已经腾出手来,可以全力对付益都。燕王力孤,定难为对手。如果现在益都落败,就不再只是‘落败’的问题,而很有可能会被察罕赶回海东。燕王若去海东,则山东必为察罕有。据有山东,察罕便可以下窥淮泗、江南。当其时也,我金陵又和陷入三面强敌的窘地有何不同?”

“然则,主公何意?”

朱元璋深蹙眉头,说实话,他也还是犹豫未决,并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小楼一角,雨声正酣,从阁子里望出去,见窗外的夜雨朦胧如纱。阁楼后边,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叶茂密,掩映后窗,被凉风摇动,淅淅沥沥地振下一阵叶上的积雨,混入雨中,有些落入阁内,更增三分凉意。

他喃喃说道:“唇亡齿寒。”

……

唇亡齿寒的道理人人懂得,这一场夜雨直从金陵,经过益都,一直下到了南高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