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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企鹅、圣诞袜(2 / 2)

作品:《陪我看月亮吗

程半梨委屈地哽咽了下,又说:“我才不敢喝醉呢。”

这句话有点奇怪,秦燃不禁问道:“为什么?”

“因为喝醉了也没有人接我回家呀。”她终于抬头看向他,卷翘的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上齿咬着下唇,比刚才哭得更凶。

秦燃怔然望着她,心里蓦地一痛。

仿佛能感觉到她此刻的情绪。

有太多太多的孤独、酸涩、寂寞、难过杂糅在一起,所以她才会在这样热闹的节日,一个人躲在街角偷偷地哭。

秦燃忽然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程母刚刚去世的时候,程半梨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她还不能接受生离死别这样的大事,秦燃经常看到她一个人躲在柜子里悄悄哭泣。

明明她胆小又怕鬼,那段时间却强逼着自己走夜路,独自去一些传言很危险的地方。

他知道她一直很想再见母亲一面。

那段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程半梨没了最依赖的人,另一位亲人又很快投入到另一段感情当中。她一下子从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变成了没人关心的透明人。

对于她而言,孤独就意味着失去,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程半梨一直都很害怕孤独,很怕没有人陪。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忙碌和对她的忽视,秦燃心头霎时间涌上浓浓的愧疚后悔,隔着外套轻轻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里,靠在自己肩头。

再开口时他嗓音沙哑,像是被粗砺的砂纸磨过,“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了,没有好好陪你。”

程半梨在他肩头趴了一会儿,本来被关在外套里的两只胳膊钻进长长的袖子,双手用力把他往外推,“不要你陪。”

秦燃猝不及防被她推了一下,重心不稳地摔进身后的雪地里。

他没有生气,不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雪,从地上起来。

少年再次半蹲在她面前,仰起头专注地望着她。

洁白的雪落进他蓬松柔软的黑发间,浅棕色瞳仁比琉璃还要干净清透,里面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

秦燃放低姿态,继续诚恳地道歉:“我以后不会了,再忙也会找时间陪你。”

他其实很想主动给她发消息,可因为刻板无趣的性格,每次拿着手机都想不出来要发什么。

总是白白浪费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就又要投入到排练当中。

没想到秦燃普通的一句话,却突然像是踩到了红线,惹得程半梨抬起胳膊,用衣服长长的袖子捂住脸,哭得更大声。

秦燃手足无措,眼中难得浮现出几分慌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徒劳地说着:“你别哭,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旁边的过路人忍不住偷偷看向这边的年轻“小情侣”,在心里脑补出一场大戏。

坐在红色长凳上,穿着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宽大外套的漂亮姑娘,眼睛鼻尖都哭得红红的,纤瘦的肩膀颤抖,看上去可怜极了。

而她面前的少年像是做错了事情,不停想方设法地哄她,却始终得不到心上人的谅解。

程半梨啜泣着放下袖子,眼睛红肿像核桃,扁了扁嘴,委屈不已地说道:“反正你早晚都要离开,我才不要你陪。”

秦燃愕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不会离开,不会走的。”

“你会,你就是会。”她不安地跺了跺脚。

秦燃仰起下颌认真地看着她,“我永远不会离开,我会一直陪着你。”

得到他的承诺,程半梨却并不开心,反而更加难过,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明白,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陪伴,我想要,我想要……”

喝醉了酒脑子乱哄哄的,她像个任性的孩子,本能地宣泄着情绪,却无法精准地形容出自己想要什么。

秦燃在原地思考了片刻,联系起她今天异乎寻常的反应,隐约猜到了她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他仰视着她,眼底波光流转。沉默了会儿,他低低地开口:“我明白。”

“什么?”程半梨抽了抽鼻子,泪眼朦胧地看他。

“我明白的,”秦燃喉间微哽,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但还是继续说着,“我明白你想要什么。”

看到少女嘴巴动了动,猜到她会说什么,秦燃滚了滚喉结,直接用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她即将要说的否认。

“那天你在桥上说的话,我听懂了。我知道是你。”知道表白的人是你。

秦燃说得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程半梨脑海中浮现出破碎的记忆碎片,下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你说没有人比得上我的温柔和耐心,但是——”秦燃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她,声音异常艰涩,“除了你,没有人会觉得我耐心温柔。”

他性格冷淡到近乎人格缺陷的地步,怎么可能会让别人觉得他是个很有耐心,或是很温柔的人。

在学校,他和其他人维持表面上的平和,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于像一个异类,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

要不是为了完成秦珩的要求,他根本不会当什么班长,升旗手。就连当圣诞晚会主持人,也只是因为不想让之前的事连累到程半梨。

本质上的秦燃,不过是个孤僻而冷漠的怪人,不想和任何人交流,也不会在乎任何人。

只有面对特定的某一个人,才会为了她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所以那天在桥上,程半梨刚说出那句话,秦燃立刻就发觉,她背的绝对不是别人写给他的情书。

只是他当时并不确定,她是随便说说,还是真的发自内心。

直到后来,看到她发朋友圈,还有注意到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是亮晶晶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秦燃才逐渐确定她的心思。

楼外led大屏幕还在继续循环播放。

企鹅们在屋里和凶巴巴的小狗追逐打斗,最后用圣诞拐杖糖让小狗掉进了大红色的圣诞袜里。四只企鹅欢呼着击掌庆祝。

程半梨眨了眨湿润的睫毛,用手背随意抹去脸上冰冷的泪,心底的话脱口而出:“那你那天为什么不回应?是想拒绝我吗?”说到后面还是带上了哭腔。

她仍有些醉意迷蒙,平时的理智荡然无存,要不然也不会有勇气直接把这些话问出口。

秦燃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垂下眼帘,手掌紧握成拳,手背青筋凸起,仿佛在进行某个重大而艰难的抉择。

程半梨依然在委屈地小声啜泣,一滴滴眼泪带着灼烫的温度,好似能烙在人心上。

秦燃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直直地迎上她的目光。

“不是,我……”他顿了顿,低哑嗓音因为过于压抑内心的感情而颤抖,一字一句都郑重恳切,“程半梨,如果我十八岁,我一定会用此生最大的热情来回应你。”

可他没有十八岁。

十五岁的他处在疯子监护人的控制下,没有自由,也看不到明确的未来。他什么都没有。

所以他懦弱地选择了装聋作哑。

他说完,程半梨暂时止住了哭,睁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他。

寒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纷扬的雪花自半空中安静飘落。

少年半跪在她面前,一颗滚烫的真心轻易融化冰雪,无处可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