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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蒿里清风(四)(2 / 5)

作品:《东厂观察笔记

这是一副原本死在贞宁十二年冬天的身子。

曾经年轻,白皙,如玉石一般光滑无暇,然而此时,却在腰腹和大腿上分别留下了几道淡褐色的刑伤。而这些伤也是这副身子上,唯一属于杨婉的东西。

杨婉伸手摸了摸腿上的伤疤。

即便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触碰之时,痛觉仍在。

死了一了百了,活着遍体鳞伤,屈辱不堪。

大明朝的女子是如何认知自己身体的呢。

在女性身体意识还没有觉醒的时代,封建的审美会接受这些在诏狱里留下的“罪痕”吗?

这和邓瑛身上那道伤是不是一样的?

她突然想起了福柯在《规训与惩罚》里写到的那一段话:“在人们看来,残酷的惩罚方式,其野蛮程度不亚于,甚至超过犯罪本身,它使观众习惯于本来想让他们厌恶的暴行。它经常地向他们展示犯罪,使刽子手变得像罪犯,使法官变得像谋杀犯,从而在最后一刻调换了各种角色,使受刑的罪犯变成怜悯或赞颂的对象。”

这样的人性在大明朝也是有的。

桐嘉书院师生惨死的刑场上,有无数人怜悯赞颂这些读书人。

然而,这种怜悯不会对阉人,也不会对女人。

所以,杨婉才想要反杀这个时代。

但其实这根本说不上反杀,只是一个现代人,卑微地想要在自己身边划开那么一道口子,让那段惨烈的个人史能够以一种温和的方式,收束在她的笔记里。结局不需要多圆满,只要邓瑛还能像将才那样,在不过方寸的陋室里取出换洗的衣服,按着月日,时辰去沐浴更衣,然后回来,喝一杯热一点的水,捂好脚腕,不忧明日地睡下。

这便够了。

可是,杨婉不知道,为了这样一个结局,她自己要付出些什么。

如果说她是这一朝的先知,那么改变结局之前,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杀掉自己这个先知。

她害怕。

所以她也想要一方居室,给她像绸缎裹身般柔和的遮蔽感。

天光将尽,将她的影子淡淡地描绘在地上。

杨婉伸手摸索到邓瑛的衣衫,穿好上衣,又将将亵裤拢入双腿。

光滑的绸缎摩挲过她的臀(hexie)部,最后遮蔽住腰腹上的伤痕。

杨婉系好所有的系带,抱着肩膀慢慢地缩入被中。

邓瑛的衣衫贴在她的皮肤上,有些凉。